禍 七
小說: 南春 作者:沿一 字數:2020 更新時間:2019-09-22 01:52:12
「陸家不曾因平王獲罪。」陸子熹道。
相反,陸家是平王亂的獲利者。平王亂後,京城一直打擊白南城縉紳豪族。給了想陸家這樣的小氏族機會。
「那陸公子可知,你父親為何不再留在楊氏的藥局做管事?」尹子胥問。
陸子熹不知他的意思,思索片刻,道:「從我出生時起,就只知矞安藥局。我不知父親曾為楊家做事。」
「楊氏是為皇上鋤奸的功臣,自然是風光無限。可若這時傳出他們暗中與平王亂黨暗中通信,且將亂黨窩藏在府中,你猜皇上會如何?」尹子胥道。
陸子熹蹙眉,他望著尹子胥,眼中寒意四起。
「你父親是被楊氏趕出藥局的。因為陸豐年將葉允升藏在府中,為他療傷,被你父親和楊氏發現。楊氏替陸豐年瞞了下來,並未報官,只是將你們一家趕了出去。」尹子胥道。
他喝了口茶,接著道:「你父親這些年,不是一直在努力想緩和與楊氏的關係麼。年年都要帶你們兄弟登門。楊氏的老家主對他有恩,提攜了他,陸豐年收留亂黨,更讓你父親認為對不住楊家,便一直費盡心思想修補與楊家的嫌隙。」
陸子熹的心跳慢慢沉了下來,呼吸卻更加急促。
「你不信我,可以回去問你母親。」尹子胥又道。
陸子熹沉默片刻。
「平王亂已過十六年之久。楊氏當年未報官,如今為何又要借這個由頭使陸府家破人亡。」陸子熹道。
「公子可知你大哥在京師這些年,一直堅持奏疏的,是何事啊?」尹子胥問。
陸子熹猛然睜大眼。
「這放眼望去,大梵是國富民強,歌舞昇平的盛世。可是內里早就掏空了,國庫的虧空年年補不起來。地方豪強與又與官員勾結兼並土地,盤剝農民,民怨日深吶。」尹子胥道。
「原來如此。」陸子熹道。
尹子胥笑道:「陸公子明白了?」
「大哥一直上疏要求朝廷清丈土地。」陸子熹道。
尹子胥頷首,道:「正是。這白南城,就是試點的第一個地方,楊凡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公子想必也有所耳聞,他強奪兼並農民土地,又逼他們簽了契,一輩子埋首鋤禾,卻還是不能換得家人日日溫飽。你父親讓楊家的恩情蒙了眼,竟也從不加勸阻。但你大哥卻一直在朝中與楊氏作對。若是要清丈土地,就是要楊凡吐出大半個楊家。你以為他作何感想啊?」
陸子熹深吸了一口氣,不再講話。
「還是公子以為,年幼相伴,又多年同窗的竹馬之情,能抵過家族興旺的大事呢?」尹子胥道,「正如當時公子與丁家二少爺在白南城轟轟烈烈了一回,陸家一朝敗落,他立刻遠走夜州一樣。」
辛和洵望著陸子熹的神色,在聽到這句話時,他彷彿忽然一痛。
他用胳膊使勁撞了一下尹子胥端茶的手。
滾燙的茶水從茶杯里翻騰而出,灑在尹子胥胸前。
尹子胥轉頭瞧了辛和洵一眼,又對陸子熹道:「呵呵,陸公子。一時歡情,從不必太真心。」
「你今日告訴我這些,又是為何?」陸子熹問。
「若要陸公子自己探知,怕是還要些時日。早些知道了,便能早下決斷。陸家,等不了太久了。」尹子胥道。
陸子熹看著他,並不講話。
「嘯雲酒庄向來對楊氏不感興趣,也對別人家道中落不關心。」尹子胥頓了頓,對上陸子熹的視線,接著道:「陸公子,嘯雲酒庄不希望白南城,有第二位佚先生。不遵守規則,嘯雲酒庄就容不下他。」
陸子熹的手放在扶手椅上,他用食指無聲敲擊著光滑的扶手。
他忽然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盅,喝了一口茶。
「茶涼了。」他說著,站起身。
「明日午時,公子前來時,必重新為公子奉上熱茶。」尹子胥道。
陸子熹沒回話,走出書房。辛和洵立即起身,走在他身後。
「我送公子回去。」辛和洵道。
「不必。」陸子熹道。
辛和洵還想說什麼,還沒開口,見陸子熹朝阿廉揮手,快步朝嘯雲酒庄大門走去。
他便也停住腳步,不再去追。
「這陸府就在嘯雲酒庄臨街,誰要你送?」寧淮清不知何時在他身後,調侃道。
辛和洵嘆了口氣,靠著長廊上的石柱,道:「就是只隔了一步。我也是想送的。」
寧淮清望著他,搖搖頭。
「做什麼?」辛和洵問。
「才見上一面,就這樣,若是見多了,你這相思,怕是要淹了白南城了。」寧淮清道。
辛和洵望著嘯雲酒庄的大門,彷彿那道白影還在似的,笑道:「我這相思,已十六年了。」
等丁晏從總督府出來時,日近落了。灑了滿地金黃。
「晏兒。」李安閑在後頭喊他。
覃沅走在他身旁,見李安閑喚他,便先走了。
「李大人還有事要交代?」丁晏轉過頭。
「你可是在氣我,以為我故意要與孟洋參了陸子南一本?」李安閑問。
丁晏不想與他糾纏,轉頭道:「陸子南是不是亂黨,李大人心中有數。」
李安閑被他看得背後有些發汗。
他不明白,從前這雙看著自己的眼睛,都是柔情蜜意。他以為無論多久,都是不會變的。
「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我們去寧幽樓,我請你喝酒?」李安閑笑道。
這語氣丁晏很熟悉,溫柔親和。從前他常常這樣說。也知道他從不是真心,但每次他相邀,丁晏都無法拒絕。
「抱歉啊,李大人,今日與佳人有約啊。」丁晏道。
「晏兒。我這次回來,我們好不容易相見,我一直記掛你,你連和我一起吃個飯都不願意嗎?」李安閑道。
丁晏歪頭看他。
「我知道你還是一直氣我當時不辭而別。可朝廷的調令到了,你難道要我抗旨嗎?」李安閑道。
「大人,你言重了。我不曾氣你。」丁晏道。
「那為何我這幾次回來,你都要這個樣子,難道我們不能好好說說話嗎?」李安閑蹙眉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