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殿內，染寒為自己去不成竹林又忘記提前和師父說，愧疚了小半天。見哥哥從外面回來連忙迎上去。

「哥哥。」使出必殺技，抱大腿，「讓墨西師父到咱們這過節吧。」

染言一愣，隨即笑了笑，「不行啊，你師父他有自己的家人，他要回到自己家人身邊。」

染寒嘴一扁，「是嗎。」

「對啊。」染言摸摸染寒的頭，「節後你倒是可以拿廚房做的月餅去給你師父嘗嘗。」

染寒眼睛一亮，「好！」便屁顛屁顛的去找小冬子玩了。

送走自家弟弟，染言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退下去。

其實他並不喜歡過節，尤其是熱鬧團聚的節日，這隻會讓他更痛苦，更容易回憶起自己不願回憶的事情而已。

這個中秋，你過得好嗎......

染言抬頭望天，借著漂浮的白雲，是不是能傳遞給你，我的所想呢。

與此同時，墨西正在院中無聊，心想今天染寒怎麼還不來。剛想傳消息問問染言，後來一想，對啊，今天是中秋，他們必然正在團聚呢。

墨西自嘲，說到底，自己還是個外人啊。

「宛冬。」

一人出現，不帶一點聲音。

「我叫你監視袁楚，最近他什麼情況。」

「回主人，袁楚一切照常，白日輔佐殿主閱書文，晚上就寢時間準時。」

「你繼續監視，隨時向我報告。」

「......是。」

墨西瞥了一眼宛冬，「你怎麼還不走。」

「回主人，今夜中秋，主人是否......」

「是否什麼！」墨西強行打斷宛冬的話，「從北殿搬出來那一刻，我就當自己是無家可歸了。」

宛冬沒說話，剛要退下，墨西的聲音又響起，玩味帶點調侃。

「所以我可只有你了，你可要給我，好好的！」

「是！」說罷消失在院中。

墨西眼一眯，索性躺在亭中閉目養神，今天，註定是最無聊的一天。

太陽終於落山了，可能一年之中這是少有的，人們盼望太陽快快落山的日子。

一盞花燈升起，緊接著，無數花燈「拔地而起」，紅的、綠的、黃的、藍的、還有五彩的。有人將自己做的詩提在上面，隨著蠟燭點燃，飄向空中。有人做了畫，有思念親人的，有悼念亡妻的，還有祈求考取功名的。

無數花燈構成一條七彩銀河，一直延伸到天邊盡頭，看不見的地方。

突然，花燈群中的一個，被風吹得有點歪，飄飄落落，最後竟是點燃了，在「銀河」中如一個閃亮的火星子，引得地面上人哈哈大笑。

氣氛熱鬧和諧。

西殿內也是一派歡喜景象，一年中難得的幾次，大家坐在一起吃飯的機會，眾人都很珍惜。

當然這其中最有身份的，坐在最中間的，莫過於大家的殿主，染言。

這個年輕的少主，身上有種讓臣服人的魔力。西殿的下人數不勝數，可外界依舊對這個殿主不清不楚，可見眾人對染言的忠誠。

自古英雄出少年，這位，便是當真無愧的「千古奇才」！

許多下人將自家未成年的孩子帶過來，染言看了甚是喜歡，抱抱這個，抱抱那個，染寒也和這些孩子玩得不亦樂乎。

但若是墨西在，就會看出，他看似欣喜的眼眸下，是無盡的孤獨與寂寞。

飯局中主角的早早退場，似乎成了所有宴請中不成文的規定。所以染言的退場，眾人也表示理解。

所有人都在大院，後院空無一人，一時間比往常還要安靜幾分。染言來到後院，隨意找了塊石頭坐下，拿出酒來，這是自己釀的酒，除了送墨西一壇，剩下的自己都沒捨得喝。

他看著十五的月亮，看得出神，好幾年沒這麼仔細看過了，的確有一番獨特風味......

一杯酒下肚，火辣辣的，就著清風，甚是爽快。墨西坐在竹林亭中，喝著染言給的酒，這個染言，要不就不送，一送就是大手筆，確實是百年難釀的好酒。

他搖搖頭嘆了口氣，抬頭看這輪明亮通透的圓月。

染言啊染言，連明月都知我心，你呢，你究竟知幾分啊。

邀君月中飲。

墨西腦海中浮現出染言的話，好！好一個月中飲！他舉杯對月。

「自有詩人，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今我墨西，舉杯望明月，低頭，思染言！幹！」

仰頭，杯空。

像是感知到了什麼，此刻坐在後院的染言，也拿起了酒杯。

無限柔情，無數話語，千千萬萬的思念，最後化為這一杯清酒，咽下喉。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時間越來越晚，不少人喝完酒都回去歇息了。但染言沒有，幾杯酒下肚，他的中秋，才剛剛開始。

出了西殿，往映引方向幾里路，有一條常年幹涸的小溪，周圍綠樹環繞，杳無人煙。河床是無數的鵝卵石，在河畔有一個簡陋的石堆，一塊腐爛的木牌立在前面，上面的字已經不可見。

一個衣冠冢。

染言跪在衣冠冢面前，目光呆澀，好像靈魂脫殼，沒了往日的容光煥發，沒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但是卻真實無比，彷彿這個染言才是真正的染言。

他穿得單薄，皮膚在月光的照耀下慘白慘白，若沒了身份，乍一看，就是個瘦弱甚至有點病態的少年。

「娘......」略帶嘶啞的聲音從染言口中而出，滿是孤獨和脆弱。

這是染言的中秋，和家人團聚的中秋。

連染寒都不知道這裡埋著的，是染言的親娘，當然他也沒必要知道。當年，若不是娘事先打好招呼，自己收到那孩子時，恐怕會殺了他吧。

誰都忍受不了若無其事撫養一個殺了自己親娘的男人的兒子，但染言做到了，因為娘在遺言里交代，要照顧好那個孩子，所以染言做到了。

可是啊，娘......

你寧願把鎖魂玉給他都不給我，在你心裡，真的有把我當做你兒子嗎，我和爹都是被你利用完，拋棄的東西吧。

月光清冷，冷風絲絲。

瘦弱的少年環抱著身體，張大口拚命的呼吸，彷彿周圍的空氣用不夠，上好的布料被攥成一團。他想哭，可是他不能哭，沒有人允許他哭！他只能變得完美無缺！他啊，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就連最傷心的時候，染言都不許自己發出一點脆弱的聲音，否則，爹娘都會很失望，自己就會完全被拋棄掉。

我不想被拋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