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永世守候
小說: 鎖魂玉 作者:七麋 字數:2606 更新時間:2019-09-22 01:57:47
大雪紛飛,這一年北殿的雪下的格外大,積雪積到極限,從屋檐落下來,掉到院子里玩雪的孩子們面前,孩子們瞪大眼睛,幼稚的以為是上天送下的禮物,於是停止打鬧,一起堆雪人。
厚厚的雪將北殿的萬米階梯覆蓋住,蓬鬆又柔軟,白茫茫的地面沒有腳印,好像從來沒有人走過這萬米階梯,也彷彿從來沒有人從那座空曠的大殿下來過。
鈴鈴鈴。
一個清脆急促的鈴鐺聲響起,一聲一聲,似小跑的頻率。緊接著一個身穿紫衣的男人小跑著跑出大殿,來到殿前一片雪白之地。一望無際的白色突然闖進一點紫色,顯得尤為突兀。
男子腳上拴著鈴鐺,沒有穿鞋,雙腳扎在雪地里,凍得通紅。紫色外袍鬆散掛在身上,一隻袖子還沒來得及穿好,頭髮凌亂的黑髮散在肩頭,毛毛躁躁。他一往直前跑著,不顧一切,似身後有什麼在追著他,白茫茫的雪地里留下一連串狼狽的腳印。
果然,不一會從大殿里出來一個男人,男人一身黑袍,手裡提著一雙鞋子,冰冷的臉上頗為無奈。他默念咒語,整個人瞬間消失,來到奔跑男子面前。
紫衣男子猛地一頓,警惕的看著眼前的男人,腳慢慢後移,欲轉身逃走。
「先把鞋子穿上。」
黑袍男人皺著眉,蹲下自顧自擒住紫衣男子的腳,強行將鞋子給他穿上。已經失去知覺的雙腳被包裹在柔軟暖和的鞋子里,血液暢通,整個身子立馬就覺得暖和了許多。
紫衣男子躊躇在原地,不知所措,想逮住一個機會逃走。能從墨西身邊逃走的人,全天下寥寥無幾,可墨西還是讓他走了。紫衣男子轉頭朝殿里跑去,氣喘吁吁,像是用盡了全部力氣。
停了一夜的雪又開始下,飄落在墨西肩頭,不一會,他的身上就積了厚厚的白雪。
待王伯走出大殿,看見墨西獨自一人站在殿外雪地,雙手垂在兩側,周圍籠罩著孤獨寂寞,一身黑衣立於天地,白雪加身,像是在進行一場天地間的葬禮。王伯無聲的退回去,自覺去偏殿尋找自家主子。自從西北兩殿合並,王伯就來到墨西身邊當了他的管事,管理西北兩殿的大小事務,外界皆傳西殿殿主去世,卻沒人想到其實他還活著,只是......生不如死。
他嘆了口氣,去染言房間看了看,沒有人,王伯不禁有些擔心,儘管這裡是北殿,沒人敢在這個地方放肆,可王伯心裡總是有些不安,總覺得自家主子總有一天會消失。
最後,王伯在院子的鞦韆上找到了自家主子。染言穿得單薄,衣服邋裡邋遢,積雪落在他身上,厚厚一層,似乎已經坐在這裡很久了。他坐在鞦韆上晃來晃去,眼中無風無波,王伯剛要上去,身後有一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墨西示意王伯退下,從後面接近染言。不知道怎麼了,從染言醒來後,就特別害怕墨西,甚至身體里潛意識的知道墨西馬上要接近自己,並及時躲開,遇到躲不開的時候,也是一副全身發抖的樣子。墨西只能依靠王伯,再接近他,他對除墨西之外的人還是很友好的。
染言晃了晃鞦韆,意識到後面有什麼不對,一回頭,毫無意外的又想跑開。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墨西已經在周圍布下結界,染言出不去,若在角落瑟瑟發抖。
墨西眯了眯眼,他知道現在的染言,第二個意識還沒有醒來,只要沒有完全醒來,哪怕現在面前的染言也不是自己認識的染言,墨西就有希望,將那個溫柔的染言喚回。
他走近地上蹲著的染言,單腿跪地看著他。
「自你醒來,未與我說過一句話。」
染言害怕得又往角落縮了縮。
「你為什麼如此怕我。」
染言緊緊的抱住頭,埋在胳膊底下。
「染言......」
「不要殺我!!!」一聲驚天嘶吼,染言猛地推開墨西,朝前面跑去,跑到結界邊緣出不去,他用力的捶打結界層,像一隻求生的野貓,無助卻渴望。
結界真的消除了,染言想都沒想迅速跑掉,不一會就消失不見了。
「王伯。」
王伯從旁邊走出,一臉複雜。
「看好他,不要讓他出事。」
「是。」
王伯小跑跟了上去,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家主子為成這個樣子,走之前還是好好地,去了東部就成了這樣子,他覺得那東部的「紅色血霧」一定和主子有關。但那又怎麼樣呢,王伯苦笑,就算主子變成一個又瘋又傻的痴兒,他也終究是自己主子啊。
一聲嘆息在院子響起,墨西望天,天空灰濛蒙的,雪越下越大,似乎永遠也下不完,可是他,也許是時候了結了.......
眼瞧著冬天就要過去,有些樹枝已經發了嫩芽,可是今天居然罕見的下了一場和寒冬時候差不多大小的雪。人們在感嘆天氣無常的同時,也為自家孩子又從衣櫥里拿出厚厚的衣服。
染言站在北殿外面白茫茫的空地上,一身紅衣負手而立,黑色的長發鬆散的披在身後,遺世獨立,彷彿這天地間只剩這一抹紅。他身後是北殿大殿,身前是萬丈階梯,放眼望去,萬米階梯雪白一片,一直延伸到山下,似看不見盡頭。
雪還在下,周圍依舊是白色,只有染言身上毫無積雪,細看他的周身浮起一層淡金色結界,替他阻擋落下來的雪花。
他低下頭,嘴角微啟,欲想說什麼,到最後,抿了抿嘴,還是什麼都沒說,抬腳朝山下走去。
就在地上出現兩個腳印的時候,一個聲音從染言身後響起。
「不告而別,不像你的作風。」
染言慢慢勾起一個若有若無的笑,「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
墨西低下頭輕嘆一口氣,眼中無風無波,他知道這個男人不會留在北殿,他知道那個染言,已經死了。
他答應過他,不會牽連任何人,不會殺他。
「我是了解他。」
「千萬別把我當成他,否則有一天,你會死在這張臉下。」
墨西其實很想告訴他,他巴不得自己死在這張臉皮下,巴不得任性的放下一切。對他而言,在這世上每活一刻都是煎熬。可是,沒有辦法啊,他有時候真的很恨染言,他走了,把整個西殿交給自己,是早就料到他若消失,自己也會隨之而去嗎。
你好狠啊,染言,自己走的利索,卻將痛苦全都留給我。
無數個深夜,他一個人躺在沒有溫度的床上,明明身體很累,卻就是睡不著,腦中的幻燈片依次放過。和他的相遇、相知、相戀,彷彿昨日才發生的事情一樣。有時候實在是忍不住,心疼的快要死了,墨西就到空曠的大殿守著,天真的想,說不定,在自己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會出現呢。
可是卻沒有,吝嗇到一次都沒有。
「我不介意你來殺我,我隨時等著。」
往前走的紅衣男子頓了頓,回過頭,沖墨西挑眉,卻什麼話也沒說。
漫漫白雪,萬丈階梯,只有一紅衣人傾世獨立。
墨西一身黑袍站在萬丈階梯之上,看著漸行漸遠的染言,又或是只徒有心愛人之身卻無心的男人。
我等著你來殺我,也許,只是想多一絲看到你的機會吧,哪怕只是臉,哪怕不是同一人。
此情,天地為證。
多年後,北殿殿主一統西北兩殿,映引又迎來了和平。
而西北兩殿之主,墨西,只稱自己為北殿殿主。他一生伸張正義,卻...終生未娶。
當人們問已經年過半百的北殿殿主,為何終身不娶時,他笑了笑,蒼老的眸子里瞬間如星光般閃亮,他說:
「並未終生,他,一直在我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