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外面又傳來三隊隊長的聲音：「將軍，佳皇太妃說今日夜色如螢，請您務必過去用膳，姑侄相聚。」

滎暉緩了緩，朝外面喊了一聲：「知道了。」

琴桂堂，顧名思義，這裡的桂花是最有風景的。但在這樣的時節里最多不過就是彈彈琴，賞賞雪，呃，還有吃吃飯。

佳皇太妃是個很有心計的女人，她善於宮鬥，卻輸在了外戰。

「暉兒，你可聽說了昃陵來的消息？」皇太妃愁容滿面。

滎暉自地震之後就胃口欠佳，吃了幾口菜就放下了筷子，顧左右而言他：「到底是大廚都走了，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好滋味。」

皇太妃看了看一臉平靜的滎暉，說：「哀家可是你的親姑媽，你也不要有什麼瞞著我的事，說話就不要轉彎了。」

其實滎暉心裡也知道，佳皇太妃肯定還在為當初他沒有儘力扶持太子一事兒耿耿於懷。他笑了笑，回答道：「滎暉不敢。」

皇太妃心中不滿，但還是給滎暉夾了一筷子菜，笑著說：「你小時候不是可喜歡吃這貴妃雞了嗎？多吃點。」

滎暉看著碗里的雞肉，卻沒有動筷子，只是說：「姑媽的記性可真好，但很多東西都是在變化的，沒有人能一直活在回憶里，小時候的事我可是早就忘了。」

「是嗎？」皇貴妃眯著眼，看著面前這個侄子，從當初的活潑可愛變成瀟灑豪邁再變成如今的陰沉內斂，她錯過了太多。就因為她的這些錯過，她失去了她的兒子，失去了成為皇太後的機會，失去了那至高無上的權利。她看著眼前這些御膳房做的菜，遠比不上皇帝在時的富貴。她恨。她恨。就是她的這個親侄子，聯合起那個賤人靜嬪生的康諾來將她拋棄在這青京荒蕪的宮廷之中。她什麼都沒有了，她失去了一切。想當初她是何等榮華，有皇帝的萬般寵愛，有太子的膝下盡孝，還有將軍府的照拂撐腰，朝中眾臣的萬千奉迎。現在，她只是一個皇太妃，一個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兒子，註定在宮中孤獨至死的老女人。

「姑媽放心吧，皇上已經順利進入昃陵，老夫人也入住滎家祖宅，老將軍的屍骨終落葉歸根了。」既然看著就知道味道已經不好，滎暉就沒有勉強吃那貴妃雞。他放下了筷子，說：「謝皇太妃恩典，滎暉已用完膳了。」

「將軍稍後。」佳皇太妃朝一旁的太監擺手示意，那太監就退出去了。她笑呵呵地說：「哀家特地為將軍你備了美酒，這還是先皇在的時候從東海上貢的。哀家一直藏在桂樹底下不捨得吃，我們姑侄倆兒好不容易有機會把酒言歡，沒有美酒可怎麼行。暉兒，你說是不是？」

佳皇太妃知道滎暉對美食的口味不好捉摸，但他對美酒的喜愛那是人盡皆知的。

滎暉意味深長地看了皇太妃一眼，答道：「謝皇太妃盛情，只是滎暉身上還有傷，太醫特地囑咐飲酒傷身。」

皇太妃有些尷尬了。這時，那太監已經拿了酒上來，味道相當醇厚，滎暉聞著都覺得有些醉。的確是上好的古井桂花酒。滎暉打小就是千杯不醉，喝過美酒無數，對一般的好酒是看不上眼的，但這樣聞著都令人心馳神往的酒卻也只嘗過寥寥幾次。太香了。滎暉自認也算是酒中豪傑，哪有不被酒香吸引的道理，就說：「這酒的確的好酒中的好酒，可是沅鑫五十三年上貢的？」

「將軍好鼻子，的確是那一年上貢的，一共就只有五壇。先皇將兩壇賞給了哀家的琴桂堂，兩壇給了如今的廢後，另外一壇賞給了將軍府。那時剛好是你的周歲宴，老將軍就開壇慶祝。廢後的那兩壇都賞給了甄家，怕是早就浪費掉了。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時候哀家也開了一壇，如今只剩這最後一壇了。」皇太妃笑笑，說：「將軍可真是好鼻子，是如何聞出來的？」

「這古井酒原是沒有桂花香，但如今這酒的桂花香味清雅醇厚，肯定是埋了二十年以上。二十年前也就只有沅鑫五十三年的時候的貢酒最好了。」滎暉很享受那酒香。

皇太妃讚許地點了點頭，卻嘆了一口氣，說：「將軍不久後也要動身往昃陵了，這青京獨留哀家一人，也沒有人能跟哀家說幾句體己話。哀家本想開了這壇上好的古井酒和暉兒你把酒言歡，我們姑侄倆兒就很少再有這樣說話的機會了。可惜飲酒對將軍的傷勢有礙，這也是怪哀家考慮不周。你們把酒撤下去吧。」

那太監剛拿起酒，滎暉就擺了擺手，說：「放下。」

太監放下了酒，滎暉又深深吸了一口味道，笑著說：「罷了，既然已經挖出來了，哪裡還有放回去的道理。太醫雖然囑咐我說喝不得酒，但滎暉絕不能違了皇太妃的盛情，喝兩口也是沒有什麼大礙的。」

皇太妃皺了皺眉頭，說：「那怎麼行，你的傷勢重要，該忌口的必須忌口，哀家的盛情能有你的傷勢重要嗎？把酒拿下去埋了。」

「別。」滎暉這時像個孩子了，笑嘻嘻的對著姑媽有了撒嬌的味道：「姑媽，我可是很久沒沾酒味了。這太醫一會兒讓我這別吃那別喝的，我胃口都掉到護城河了。姑媽，您就當可憐我了，賞侄兒一口酒喝？」

佳皇太妃一早就知道這滎暉沒有酒的時候還好，一聞到好酒的味道就成了酒仙，非喝不可，就笑：「哀家最見不得你撒嬌，那你可得答應哀家只能喝一口，絕對不貪杯。」

滎暉笑嘻嘻道：「好好好，絕不貪杯。」

皇太妃讓太監到了酒，朝宮女說：「這貴妃雞味道不好，撤下去吧。」她自己又給滎暉碗里夾了好幾個菜，說：「你吃得少，這些也就當下酒菜吃吃。」

滎暉拿了酒杯，朝皇太妃敬酒：「臣敬佳皇太妃一杯，皇太妃娘娘千歲。」

說完，滎暉就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