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很黑很暗，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但小紓能清楚地感覺到前方的那個「鹹毅成」的身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亮了起來，是往下的梯道，兩旁有紅色的燭台，火焰筆直地往上燒著。詭異的是，燭托是銅鑄的小鬼，各個面目猙獰。

小紓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他下了第一個階梯。手中緊握的赤絲鈴突然響了起來，劃破了所有寂靜。

那個「鹹毅成」聽到聲音就猛地轉過身來，一手往小紓手裡抓。小紓反應也快，側身就避開了。那「鹹毅成」雙眼發紅，低聲吼道：「給我！」

小紓被那奇怪的聲音嚇了一跳，自然是不會聽他的，轉身就往後跑，儘管那裡是無盡的黑暗。

小紓跑進了黑暗中，但那赤絲鈴還是在不斷地響著，像是在呼救，也像是在鳴泣。小紓忍住淚水，一直往前跑。那「鹹毅成」循聲追過來，他腳步大，兩步就跑到了小紓的旁邊，一手抓住了小紓的肩膀。小紓反手就把匕首往「鹹毅成」的手背刺過去，「鹹毅成」手背里中了一刀，就放開了小紓，但嘴裡還在叫：「站住！」

小紓哪裡能站住，只會跑得更快。

這裕壆殿里的路很平滑，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踩在上面沒有一點聲音，只是有股寒冷透過鞋子從腳心傳遞上來蔓延到全身。但小紓體質不一般，他跑得快了，心口就開始微微發熱，抵禦著周圍的寒氣。

那赤絲鈴的鈴聲在呼喚著他，將軍在呼喚他，他必須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跑得全身出汗，又跑到了當初的那個梯道，他不知道「鹹毅成」還有沒有跟在他的後面，但他知道前面就是僅有的光亮了。小紓鼓足了勇氣，提腳就往下跑。

這梯道好長，像是永遠也跑不到盡頭，但總會到盡頭的。小紓知道，總會到盡頭的。他越往下跑，寒氣就越少，那股子熱氣就升了上來，沒幾刻功夫小紓就跑得滿頭大汗。梯道兩旁的燭火因為小紓的奔跑而微微顫抖著，張狂著，燃燒得更加劇烈，就像是在歡喜驚呼。

小紓累得都要趴下了，也因為熱而脫掉了外衣。終於走到了盡頭，盡頭是一道門，那扇門很高大，發出很耀眼的光。小紓站在門口，覺得很不對勁。他說不清這種感受，就是很不好，很不好。手中的赤絲鈴還在叫，但聲音微弱了很多。這種感覺很不好，非常不好。小紓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去，不由得被嚇了一跳，身後無聲無息地站著那個人。就是那個「鹹毅成」，一身破敗，臉色冰冷。他手裡拿著那張令牌，黑色的，泛著光。

「你看到了嗎？」那人發出的聲音蒼老瘦削。

小紓覺得很熟悉，但還是懼怕地往後退了一步。

「鹹毅成」竟然微微一笑，說：「你，沒有影子。」

小紓下意識往地上一看，自己的確沒有影子，但又看看那「鹹毅成」，他不也是沒有嗎？

小紓剛剛抬頭，就看到那個「鹹毅成」全身冒著黑煙，沒兩下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小紓永遠都記得他。他被緊密地裹在黑色的厚重的披風裡，滿臉褶皺，只露出閃現精光的眼睛，他的聲音低沉蒼老，令人畏懼。這就是他們大晉國的星師長，觀星台的支柱。那個在地震中被通天柱砸死的老人。

現在他看到的是什麼？小紓懼怕得又退了兩步。眼前的這個人有著星師長的靈魂，但肉體已經腐爛了。小紓能清楚地聞到那股屍體的腐臭，還有看到那披風後不小心露出來的白骨和黑色的血肉。小紓退來貼到了門上，那門滾燙，小紓馬上又移開。

那星師長拿著黑色的令牌，口中振振有詞。小紓只覺得頭暈目眩，他拿起匕首就往星師長的方向扔過去。那匕首竟然穿過了星師長的身體，落在了階梯上，就彷彿面前的這個人是空氣。他的確是空氣，他是星師長的鬼魂，執著於完成地震之前他未完成的夙願。

小紓知道，這人是要害他，不僅要害他，還要害將軍。當初在觀星台，就是這個人讓他和將軍這麼痛苦，就是他，用那把黑劍刺穿了將軍的胸膛。這是那個壞人，小紓知道，這就是那個壞人。

小紓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量，他在腦海中不斷回想著當初在祭師院被迫學習的畫符，那些詭秘的文字。他知道這些畫符的朗誦方式，他也知道這些畫符的作用，他唯一不能做的就是發出聲音。他發不出聲音。

星師長的咒語很有壓迫力，小紓越來越覺得自己要神志不清了，就立馬咬了舌尖血向那個鬼魂噴去。星師長也沒有料到小紓會使出這樣一招，那舌尖血混合著聖珠的神力，馬上就讓鬼魂受到真火的折磨。星師長凄厲地叫了一聲，連連後退了幾步，隱藏在了黑暗之中。

小紓恢復了神智，也知道除了身後的這扇門他別無出路。他不是個聰明的孩子，他所有的智慧都被那一個啞咒給封印了。他不知道為什麼星師長要帶他來這裡，他也不知道這扇門後面會讓他面臨什麼，他只知道他必須過去。

一個畫符在他的腦海中揮散不去。小紓甩了甩頭。

那熟悉的低沉的聲音事隔多天再次響起：「說出來。」黐閻一如既往地憑空出現，他的金色的眼中竟然閃著些許光芒：「你想要找到他吧，你就自己說出來。」

那個畫符，就是打開門的鑰匙？

小紓的腦海中閃現著當初在祭師院。這個畫符卻並不是被迫學會的。那時他剛剛下了課，被吩咐要幫忙清掃。就到了導師的房中，這個畫符掛在書房的正中間，非常顯眼，於是小紓便記住了。

「說出來。」黐閻又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