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美少年可兒身上的血已經被洗凈，在昏暗的燈光下他潔白的肌膚上像是蒙了一層紗，他整個人就彷彿是置身夢中一般。他看著面前這個叫了他名字的陌生少年，驚奇地問了一聲：「你是誰？」

那個少年的身上都是血，聞著卻是睿兒的味道。他的眼睛很漂亮，卻是和鮫人眼睛不一樣的漂亮。他的眸子太深太冷了，讓人不敢直視。

「我叫少辰。」少辰用鮫語說。鮫語是一種很奧妙的語言，聽起來就像是大海波浪的聲音。要不是少辰偶然得到了那個鮫人少年的記憶，他也是難以學會這種奇妙的大自然的語言。

那個叫可兒的少年看起來有些驚慌，他往後退了退，問：「你到底是誰？」

少辰知道自己身上沾了大量睿兒的血，味道很新鮮很迷人。他走近了水池，看著池中央的那個鮫人美少年。鮫人很好吃，但少辰知道，吃掉他們過後的犧牲太大。他理解自己心中對可兒產生的奇妙的情緒，那是來自睿兒的感情。他想要保護池中央那個脆弱的少年，想帶他回到他們的家鄉——鏡湖。

「別怕。」少辰沒有下水，只是站在水邊，說：「我叫少辰，是北方極地的冰狐。我能來到這裡是命運的安排，我會救你出去。」

可兒有些沒法反應，他顫抖著問：「這裡是哪裡？睿，睿兒呢？」

「他死了，這裡是西關城。」少辰說。

可兒有些獃滯，他不敢拿正眼看少辰。他沉默了一下，說：「不會的……」就一下子沉入了池水深處。水面平靜了。

少辰看著平靜的水面陷入了沉思。這片池水很深，但肯定是與外界相通，少辰能感受到一股涌動。可兒美麗的面孔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搖了搖頭。

睿兒的記憶歷歷在目。

鏡湖是結界已經被打破，沙漠中危險橫生，鮫人根本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曾經的守護神白龍義澤只留下了威名，根本無法阻擋利慾熏心之徒踏上尋找鏡湖的路。沙蟹一族的欺凌，多嘎爾游擊獵人的襲擊，鮫人的處境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現在，鮫人阿姆只能以微弱的法力勉強維持鏡湖的幻境。睿兒此番冒險出來，正是為了找白龍義澤想要拯救鏡湖。阿姆給了他一個預言：「若是找不到白龍先生，你在臨死之前會見到一個含著冰的男子，讓他吃了你白龍先生就會回來。」

大晉在捕獲鮫人。少辰不知道他們是為了什麼。為了奴役？為了貪念？西晏的奴隸買賣還在盛行，但文明多年的大晉也打算回顧往昔？

少辰回憶起之前的那個叫做昆行的男子。他兩次提到過大晉大將軍。滎暉。少辰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滎暉。他的記憶太混亂了。這是一個在他生命之中出現過的人，但現在他卻完全回憶不起。大晉尚勇昭武琥嘉忠德大將軍滎暉。

「可兒。」少辰不再糾結回憶，用鮫語往水下喊著；「我知道你能聽見。我想要救你，但我也知道你不會跟我走。所以我只有先離開，等我把一切弄明白之後我就會來帶你回到鏡湖。」

昆行在城主府中收拾西關城城主遺留下來的爛攤子。

鮫人的捕獲行動是很久以前就有的，一直只是發生在多嘎爾地段。而大晉秘密插足介入多嘎爾的走私活動已經有好幾年，那時候先皇還在世，局勢也沒有這麼動蕩。只是那時能夠捕獲到的鮫人一年也不過一兩隻。自從去年開始，鮫人現世的情形變得特別多了。就在前幾個月，從多嘎爾那邊就捕獲了兩批一共二十隻鮫人。這樣的情形已經讓忽爾克、西晏和南楚都聽到了風聲，所以將軍才會來派昆行在這邊處理鮫人的運輸路線中的漏洞。

其實這看起來並不是昆行的職責。一個騎軍中將，離開軍隊，搞這種沒有名頭的秘密行動。但昆行的確是最受將軍信任的將領之一，他不會問為什麼，也不會去質疑，唯一會做的就是執行任務。對於派出昆行這一名中將來講，是充分表現了大晉對鮫人走私的重視，其中涉及到了非常神秘的背後勢力。

鮫人的運輸路線中，西關城是關鍵。

這裡是從多嘎爾來的遊獵商人向大晉軍方交貨的地方。西關城城主老邁，對遊獵商人的一些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導致了很大一部分利益流失。這次，昆行和帶著任命狀的園力到了西關城，目的就是要整頓這個重中之重的國家要塞。

城主是大晉的老臣，一直忠心耿耿守著關口，也有自己的軍隊。他的獨子在朝中任職，所以他守在這個關口從未輕舉妄動。朝廷也每隔三年都會派遣御察隊來作指導。但此番，朝廷是想直接革了他城主的職，換一個毛頭小子來做守城參將！

「老隆大人，我知道您已經多年沒有和小隆大人父子團聚。小隆大人聽說我和昆中將要來看望您老人家，特地讓我們把這些東西給您帶過來。」園力笑嘻嘻地讓人把兩大車東西給抬進老隆大人的府里。

老隆眯了眯眼睛，笑得和藹：「小圓啊，辛苦你了。快，快進裡面坐。」

老隆幾把把園力拉進了自己的書房。

「老隆大人，您當真是風雅，這一書房的字畫，都是您的傑作？」園力笑得真誠。

老隆大人吹了吹鬍子：「老夫今下午練了不少的字，園大人要不要給鑒賞一下。」說著，他拿出了一副字。

「豈敢，豈敢。」園力看了看那個字，大約是明白了老隆的意思。那上面是用老隆他們虢族語寫的「忠」字，既表達了他對朝廷的忠心，也表現了他不願意離開故土的決心。

老隆他們是在先皇還在世的時候投降的最後一批虢族人，他們的虢嶺已經被大晏割據，他們唯一能守住的就只剩下西關城了。這裡是老隆的故鄉。

「老隆大人。」園力臉上是笑，口氣里也有了無奈，「小輩也能理解您的感受。您的故鄉在這裡，故去的親人也在這裡。但您也知道，您的身體是越來越不行了。這晚年還是安安穩穩在昃陵和小隆大人好好團聚在一起才是。小隆大人真真非常思念您啊。」

老隆沒有說話，沉思了片刻，嘆了一口氣，說：「我是老了，不能再為朝廷效力了。」

園力看到老隆黯淡的眼神也有不忍，說：「這小隆大人讓我們給您帶著許多東西來也是有原因的。他知道您生病，希望您在西關城養好了身子最好是過一段時間再往昃陵去。您知道，我這次來，就是為您分擔的嘛。您就好好在府里養病，等時機成熟了，昆行中將會帶著您回去和小隆大人團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