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行駛了很久。少辰可以說是曾經對西關城的布局了如指掌，但如今卻實在不知道這隊人馬是要將這一箱子鮫人送往何方。

關於鮫人的傳說太多，他們淚水是世間最美的珍珠，他們的眼睛是世間最亮的寶石。他們的血肉中飽含著天神對世人最好的祝願，於是，吃了他們的血肉便可以美化容顏。他們的歌聲也是世間最能蠱惑人心的音樂，聽到的人會義無反顧為他們獻出生命。鮫人沒有性別，只要是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就可以繁衍後代。在傳說中，要是鮫人愛上了其他的有性物種，他或她就會為了自己愛的人成為男性或女性的其中之一。

當然，這都是傳說。

少辰很快就將那個鮫人少年幾口吃進了肚子。令他驚訝的是，人魚肉竟然沒有腥味，倒有種清甜的感覺。其實「他」並不能說是一個少年，沒有人類男性應該有的性徵。當少辰最後將「他」的大腦咽下，少年的記憶便洶湧襲來。少辰一時間覺得頭暈目眩，無法支撐，一下子就倒在了其他昏迷中的鮫人柔軟的身體之上。

等少辰再次醒來的時候，感受到了陰冷的燭光。箱子的門被打開著，外面站著商隊的頭領和一個身著軍裝看起來像是將領的嚴厲男子。

「只有十六個。」那個男子的聲音讓少辰覺得很熟悉。

「您知道，這我們只是從多嘎爾那裡接貨的，拿到手的時候就只有這麼多了，諒解諒解。」那頭領笑得諂媚。

男子沒有吭聲，目光很冷，慢慢地將腰間的一把匕首抽出來用一塊絹布擦拭。那頭領被嚇住了，連連又說：「您，您是知道的，這次拿貨這麼急，多嘎爾那邊的人也很難一時間就弄到二十個嘛。」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暗地裡做的事。以前是因為老城主好說話，如今我親自到這裡拿貨，你們一個也別想私占。」那男子說完，匕首很快就抵住了頭領的脖子，一行血絲馬上就滲了下來。他被嚇得聲音都有些顫抖：「大，大人，不是我們幹的啊，是多嘎爾那邊的黑虎，他，他們不肯給出全貨！」

「還不說實話是嗎？」男子手上有用了幾分勁力。那個頭領直接被嚇傻了，只能吐露實話：「是，是黑虎的主意！我們兩方各拿了兩個。」

「在哪裡？」

「都在多，多嘎爾。」

男子終於放開了匕首，用絹布擦著上面的鮮血，說：「我是替將軍大人辦事，你們也是替將軍大人辦事。說了二十個就只能是二十個。前兩次你們都欺瞞了城主，如此才讓我來看。現在少了四個，我也不令你馬上拿來，斷你四個指頭是最便宜的。至於黑虎，自有人去料理。」說著他一揮手，後面就來了幾個士兵，駕著那個頭領就走了。那頭領急忙嚷道：「大，大人，饒了我吧！」

少辰覺得有些異樣，他坐了起來，身上滿是鮮血。箱子外那個熟悉的男子打量著他，就像是在看一道菜。

太多的記憶交織在一起，少辰也分不清那些記憶片段的從屬。少辰坐在最裡面，他看著箱子外的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也看著他。

「你過來。」那個男子說，然後把擦幹凈的匕首插回了腰間的鞘里，很隨意地扔掉了沾滿鮮血的絹布。

少辰站了起來，走出了箱子。這個地方看起來像是一個地下室，非常大，光線昏暗，空氣潮濕。旁邊有一個非常大的水池，少辰能聞到一股清晰的海水的味道。

那個男子伸出了右手，想要按住少辰胸膛正中，少辰退後一步就避開了。少辰知道，所有鮫人的心臟都是長在胸膛正中，這是辨別他們種族最快捷的方法。那男子很意外少辰的避開，用忽爾克語問：「你叫什麼名字？」

少辰沒有回答。

那男子也沒有再追問，只是向後面的士兵招了招手，說：「把箱子里的拿出來放到水裡。」

「是，大人。」

一旁的幾個士兵開始把箱子里的鮫人一個個往外抬，扔進了一個池水裡。

少辰就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切，一言不發。

等所有的鮫人都被放進水裡以後，那個男子轉過身來對著少辰又問：「告訴我，你的名字。」

「少辰。」少辰用大晉話輕聲回答道，聲音很遙遠。

那個男子更驚訝了，想要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只是看著一臉鮮血的少辰。他並不疼惜這些鮫人，他對弱者從來就不會同情，而且他也知道這些鮫人雖然武力微弱但生命力卻非常頑強，他們的血就是促進傷口癒合肢體再生的良藥。這也是他們大晉近幾年來聯繫上忽爾克後方的多嘎爾秘密捕獲鮫人的重要原因了。

只是眼前的這個少年太讓人驚訝，他看起來應該算是鮫人當中相貌極其普通的。但在那一臉鮮血背後他沒有看到這個民族最常見的憤恨眼神，看到的卻是兩道高傲冰冷的目光。他有些恍惚，心裡暗想這個鮫人很不一般，化出雙腿後能穩步行走，而且還有著一種令人動容的威懾力。

「少辰。」男子念了一下他的名字，說：「我是大晉將軍府騎軍中將昆行。現在，你們就是大晉的奴隸了。從今往後，你們的主人就是我們大晉的天子康諾聖上和琥嘉忠德尚勇昭武大將軍滎暉。」

他說完之後沒有再理會少辰，而是朝一旁的幾個士兵招了手，說：「退下吧，把門關緊。」於是他們就離開了，只留下少辰和水池當中仍然昏迷不醒的鮫人。

「滎暉。」少辰念了一下這個名字，卻無法在記憶中找到相應的畫面。很熟悉，但說出口時又太陌生。

他看了一眼那片被染紅的水池，水泡過後一個鮫人浮出了水面。那是個極致的美人，水藍色的發，彩霞般的眼，動人而誘惑的身形。少辰憑著那個被他吃掉的鮫人少年的記憶叫出了聲：「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