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間總是發生著很多的事，人類總是在爭鬥，為了利益，為了活下去，為了活得更好。

西關城變了太多，和少辰遙遠的記憶大相徑庭。建築改變了，道路改變了，空氣改變了，人類卻依然沒有變。他們依然在爭鬥著，為了利益。

少辰在城中穿梭，不敢暴露明顯。他知道這裡的人很忌諱狐狸，但卻忘記了那個原因。他恨自己的不明白，他的傷痛模糊不清。他記得昆行，卻不記得將軍滎暉；他記得西關古城，卻不記得白龍義澤。

即使原本，他就打算忘記一切。他以為他死了，就忘記了一切。但黐閻用自己的命換回了他的命，如果這一世能一直守在黐閻身邊也算是報答他的恩情。可黐閻，那個火焰中的野獸，他不屑於少辰的報恩。所以，少辰必須自己找到答案，自己走下去。

少辰嘆了一口氣，沿著巷子往城中心走去。

現在是五月的一個午後，陽光怡人。西關城作為一個貿易大城此時正當熱鬧，街上人聲鼎沸。少辰的白毛染著煤灰，咋眼一看也就是一隻大灰狼狗。少辰的幻化術也並非浪得虛名，只是他不屑於化作貓狗一類的蠢笨生物。他寧願只將自己的體型縮小，以便不被人發覺。

少辰悠閑地走到了城中心的「龍神廟」。龍神廟其實是受人敬重，周遭環境安靜異常。這座廟外觀看起來是一座普通的神廟的樣子，紅木而造。少辰沒有關於這座廟宇的記憶，想必是新修。他不禁想起多嘎爾的神堂，那是金碧輝煌，舉世無雙的修鍊寶地。他又想起了東海的海王龍宮，那也是獨具匠心，美輪美奐的絕妙境域。這白龍義澤好歹也是龍族後裔，卻到了這般境地，住個廟竟是如此簡陋，可謂是與眾不同……

雖然是簡陋的地方，但到底是龍神廟，也算是肅穆。少辰進去就看到一個大池塘，很多烏龜都浮在面上曬太陽。

一看就不好吃。少辰冷漠地看了那些烏龜幾眼，長得不好吃還敢出來晃我的眼？他冷哼一聲就往大堂走去。

「誰？」人類的聲音。大概是守廟的人。

少辰也不迴避，正大光明地就回頭正對上那個出聲的人類。那個人穿著很樸素的粗布衣服，背上背著一大筐幹柴。他看起來灰頭土臉，但再多的塵土也掩蓋不了他英俊非凡的面孔。這張臉太熟悉了，熟悉得令少辰幾乎不敢呼吸。

少辰愣在原地，看著眼前的人。

那人看到地上這條似狗非狗，似狼非狼的生物也有些吃驚。他驚奇地叫了一聲：「狐狸？」

少辰反應過來，立馬轉身往廟堂裡面去。那人看到了少辰的動作，慌張了，追了過去，嘴裡叫道：「站住！」

少辰自然是不會站住，他幾步跳進了堂內。龍神廟的堂內竟然沒有香火味道，也沒有人氣。五月的陽光從窗戶斜斜射進來，溫暖得令人昏昏欲睡。入眼的是一座巨大的龍神像，沒有鍍金，周身白瓷，閃著柔和的光。堂內的裝飾也簡單，兩旁吊福，有懸爐，台桌上有貢品。貢品無非是雞鴨鵝魚豬牛一類，似乎擺放了很久，上面染了一層灰。義澤就是在這樣一個地方接受人間香火。仙神很看重供奉一類的東西，人間的香火能給他們力量，能增進他們的修鍊。所以，越是厲害的仙神，他們的廟堂也越是富麗堂皇，人氣也越是熱騰。但這裡，竟是一派荒涼。只有整潔的樣子保存著白龍義澤最後的尊嚴。

少辰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狐狸！」那個人喊著。

少辰回過了頭去，那個人從陽光里跑進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那個人類，長著一張和義澤一模一樣的面孔。但他身上除了人類的味道，什麼都沒有。

「該死。西關城不該有狐狸。」那人將腰間的斧頭拿在了手上，一步步向少辰靠近。

「你是誰？」少辰的聲音有些顫抖，但他還是鼓起了勇氣問出來。他的聲音在廟堂內回蕩著。

那人愣住了，他放下手裡的斧頭，看著眼前這隻灰色的狐狸。狐狸的眼睛很亮，他知道，他騙不了狐狸。他頓了頓，沒有說話。

少辰蜷縮起身子，慢慢變成了人類少年的模樣。再多的塵土染在他的身上也遮掩不了潔白，他的身軀坦然展示在那個人類面前。

那人吃驚地看著眼前的狐狸變成人類。少年潔白的樣子，幹凈清澈的面孔。世界上總是不缺乏美麗的東西，他有幸遇上了其中一個。

「是你嗎？」少辰壓抑著自己的情感，被他吃掉的鮫人的情緒和他自己的情緒交織著，他幾乎不能分辨這是否出自本心。原來，他渴望著，他期盼著，能再次見到義澤，他的白龍義澤。

「是你嗎，義澤？」少辰強迫著自己沒有哭出聲來。

那人的臉色有些發白，他的手想要撿起掉下的斧頭，又沒有勇氣。面前的少年太美了，少年站在他的影子里，那麼小的一隻。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他也記不清很久很久以前是什麼時候，他成為人類的時間太短，而之前的歲月又太長。他以為，所有的一切他早就忘記。

五月的陽光太好了。

黐閻說過，一定會救回少辰。他不信，他用所有的悲痛來守護西關城的承諾。他發誓不會讓狐狸再次走進他的世界，再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