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說: 白狐 作者:小噫 字數:2104 更新時間:2019-09-22 02:03:20
那是很多年前的故事,白龍義澤也記不清到底是多久。那時候他還是東海的兒子,海水孕育的一隻白蛟。他從一隻小蛇修鍊成白蛟耗費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他已經記不清了那段蔚藍色的記憶。在東海的波濤中,在日月的照耀中,他很快樂,無憂無慮。但那份快樂並沒有保持多久。他成為白蛟之後,海王要求他去到北方極地的冰湖。守護那片冰湖的蛟神被一群狐狸給殺死了,海王要求他殺掉那族狐狸,代替之前的蛟神守護那片冰湖。由於那片冰湖底下藏著的一個秘密被狐族偷了去,海王許諾,如果他拿回了秘密,就給予他順利化龍的力量。
這對每一隻蛟都是極具誘惑性的,義澤並沒有想多少就答應下來,他想的不過是成為龍之後那該是非常威風。
他沒有想過,他的選擇會成為他一生的痛。而他的痛來源於他到達冰湖第一天在岸邊遇見的那隻小狐狸。那隻小狐狸太小了,還沒有成年。他瘦小無力,渾身是傷,掙扎著爬到湖邊喝水。
那是一隻被家族拋棄的小狐狸。狐族偷走了冰湖中的神鏡,想要窺視上天的秘密,意外發現毀滅之源就在他們族內,正是他們族長的外孫少辰。冰狐一族準備將小狐狸少辰用來祭祀神鏡,但少辰的母親愛子心切,將少辰託付給山下洛薩科斯家的人。但洛薩科斯家不願為了一隻小狐狸得罪整個狐族,便將少辰送回了冰狐的部落。他們將少辰綁在石柱上,在下面堆滿了幹柴,念著祭祀的咒語。少辰的母親拚死將少辰從火焰的中心拉了出來,帶著少辰逃進了風雪之中。母親的傷太重,很快就沒有了呼吸。少辰含著淚水看著母親的身體被大雪覆蓋,變成了雪山的一部分。
那時候他只有恨,他恨他的族群,他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但他太弱小了,什麼都做不了。
義澤將一切看在了眼裡。他沒有現身,他看著少辰喝水,看著少辰抓魚,看著少辰獃獃地望著湖中自己的影子。他大概知道這隻小狐狸為什麼會是毀滅之源,少辰擁有掌控風雪的力量。他憂傷的時候,風雪怒號;他快樂的時候,雪花爛漫。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其他的人也不知道。但義澤知道,少辰的血脈中並不是流著純種的冰狐之血,他的血液里有其他的東西。少辰是他母親從草原生下後帶回家鄉的,誰也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這可能就是他力量的來源,當他恨的時候,北方開始了最嚴寒的冬季。
義澤並沒有著急解決掉冰狐一族,他沉醉在少辰清澈純凈的眸子里忘卻了時間的流逝。他之前一直生活在東海,從來沒到過大陸,對這北方的嚴寒之地更是聞所未聞。那隻小狐狸毛絨絨一團,大大的眼睛比湖水還要清澈比夜星還要明亮。當小狐狸用他小小的爪子伸出來抓水裡的魚時,義澤恨不得握住他的小手,輕輕捏住小手上軟綿綿的肉墊。他想把臉埋進狐狸白白的絨毛里,聞那帶著奶香的雪白的味道。
在最後期限將要來臨的日子裡,義澤猶豫不決。但他完全沒有想到根本不需要他出手,冰狐一族的命運早就註定了滅亡。
他們的滅亡只是一夜的事。
族人在湖邊發現了睡夢中的少辰,把他捉住帶回部落,想要燒灼他的身體祭獻給神鏡。那天又颳起了暴風雪,天昏地暗。少辰掙扎著,怒嚎著。但他太小了,太弱了,什麼也做不了。
義澤暗中跟著他們進入了狐族部落,看著他們把少辰綁在石柱上。他唯一做的事就是將枯柴冰凍,無法點燃。
族人們只好取出神鏡,用匕首劃開少辰的手腕,讓他的鮮血流進神鏡之中,神鏡發出耀眼的金光。那些血滴在了枯柴之上,枯柴立馬就化凍。族人們重新將枯柴點燃。火焰在風雪中熊熊燃燒,伴隨著少辰的陣陣怒吼。神鏡被族長捧在懷中,周圍的眾人一齊念著祭獻的咒語。
義澤不能坐視不理,他將海水含在口中,想要噴出去澆滅灼燒少辰的火焰。
就在那個瞬間,少辰眼中的怒吼和恨意化成了漫天的冰錐,砸向了整個狐族部落。義澤將口中的海水咽了回去,趁著場面的混亂繞到了懷抱神鏡的族長身後。族長轉過身來,看到了義澤,驚恐的表情成為他生命最後的影像。他蒼老的面孔凝結成了冰霜,嘆了人生最後一口氣,說:「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義澤拿到神鏡之後就回了冰湖,派遣飛鳥告訴東海海王白狐一族已經滅亡。
少辰終於知道了自己的力量,他用這股力量毀滅了殺死他母親的仇人,但同時,他失去了所有親族。自草原回到北方後,他和母親就受盡苦楚。他的血脈不純,他的母親是棄女。他恨,他不願意再忍受,所以他就不忍受。而他的不忍受的代價就是鮮血染紅的那個雪夜。
義澤一直看著少辰,看了很多很多年。他在冰湖之中得到了海王承諾他的力量,沒用多久就修鍊成了白龍。而少辰用風雪將狐族部落掩埋,一直逗留在冰原,哪裡也沒有去。少辰不知道,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白龍義澤就這樣看著他了。
他很辛苦,沒有親人,一隻小狐狸獨自生活在茫茫冰原。冰原給了他力量,也給了他孤獨。
義澤曾多次想要現身在少辰面前,卻萬般猶豫。當千年前那次北地流星雨降臨時,他才知道悔之晚矣。
那時,少辰剛剛能夠化人。他在夜裡看到了漫天的流星,其中一顆砸到了他居住過的雪山,那裡燃起了熊熊烈火。他好奇地走了過去。那烈火之中像是有一個人,那人從火焰中走了出來,那是少辰從未感覺過的溫暖的感受。那人火紅的發,金色的眸,就像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少辰跌坐在地上,獃獃地看著。那人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潔白的男孩子,他微微一愣。
少辰問:「你叫什麼名字?」他的聲音清澈得像是流水。
那人沒有表情,只說了兩個字:「黐閻」。
那一刻,義澤以為他所有的等待都不再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