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回東海了嗎？」少辰甩開義澤的手，厲聲說：「為什麼還要來找我？我們已經兩不相欠。」

「我和那人說好。我把聖珠給他，他把你還我。」義澤雙手握在少辰的肩膀上，情緒有些激動，說：「可是現在，我看到的又是什麼情形？你和他……」

「我不是你的東西。」少辰掰開義澤的雙手，「我把聖珠給你的時候就不再欠你什麼，你和他都沒有權利拿聖珠和我作交換。」

義澤沉默一下，笑了，卻很哀傷。他垂下雙手，退後一步，說：「對，是我傻。我一直都是這麼傻。我以為你陷入危險之中，十萬火急地趕回來。卻，卻不過是一廂情願。跟以前一樣，我一直都是一廂情願。你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就是不肯拿正眼來看我。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我看著黐閻為你做那麼多的事，我卻什麼都做不到。我有多愛你，我就有多恨我自己。」

少辰煞白一張臉，當他聽到「愛」這個字眼的時候大腦像是受到重擊，混沌得無法思考。義澤從未說過愛他，從未。他突然陷入鮫人少年的記憶中，睿兒的記憶與情感將他對義澤的感覺混合在一起。那個少年崇敬愛慕著這條白龍，那種最純凈最美好的愛戀。

在鮫人的國度突然降臨一條神龍，他說他是來守護鏡湖。當時的睿兒還是一個孩子，他第一次看到除了鮫人和魚類以外的其他物種，一下子就被義澤的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吸引住。那時一群沙蟹威脅著鮫人的生活，源於一隻強大的沙蟹精意外目睹了鮫人的美貌，並將這個秘密在沙漠中傳播。沙漠里很多生物意識到鏡湖的存在，隱隱得知傳說的真實。鮫人開始恐慌和騷動。但他的救世主降臨，白龍義澤拯救了他們，他讓這一切又成為秘密。

鮫人是一個柔弱的種族。睿兒從未見過如此強大卻仍體貼溫柔的人，他愛上了義澤，但卻接近不了他的心。義澤總是很悲傷，他常常看著北方。

「我愛的人在那裡。」義澤的深情傷了睿兒的心，但睿兒從未放棄。

「你們為什麼不在一起？」睿兒問。

義澤笑得很憂傷：「因為有人比我更愛他。」

突然有一年，海鳥穿越沙漠，帶給義澤一封信。義澤先是震驚後是痛苦，他化身為龍跟著海鳥飛離沙漠，再也沒有回來。睿兒一直思戀愛慕那條白龍。他想，總有一天他們還會再見。所以他常想離開鏡湖，到沙漠那頭，去看海。

少辰的內心千迴百轉，他知道若是此刻他伸出手，義澤一定會緊緊握住。但他不能，他不想讓義澤被牽扯進來。

「你回去吧，我不會跟你走。」少辰說。

義澤慘笑一聲，深深看著少辰。他的聲音顫抖：「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就是一瞬間也好，有沒有愛過我？」

「沒有。」少辰毫不猶豫地說。

「好，好，我知道了。」義澤的神色有些痛苦，但完全是意料之中的樣子，「你愛的一直都是黐閻，對不對？我一直都知道，卻還心存僥倖。當年在冰湖之畔我就看到，他像流星一樣降臨，你第一眼就愛上他，對不對？」

少辰一臉冷峻：「別說了，你走吧。」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所以我一直都在避開你。我想要忘記你，徹底忘記你，但怎麼也做不到。我將當年藍色的桐花一直存在海底，想要保留最美好的記憶。但一切都是枉然，因為我配不上。」義澤伸出手來，一大把大把的藍花從他的手中落下來，鋪滿一地。

少辰幾乎就要窒息，他說不出話來，眼看著藍花落在地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我不會再來打擾你。」義澤說完，將桌上的蠟燭扔在花海之中，轉身離去。

藍花燃燒著，化為灰燼。少辰獃獃地看著這一切，卻不敢挽留。

他們之間有太多的誤會。

當年那棵桐樹是西關城的神樹，守護著一方百姓。少辰喜歡他，與他私交甚密。當時西關城還屬於虢族，但已受制於晉朝。大晉派來一隊使節，其中有一個道行頗高的妖士，看上了城中心的桐樹，上報給當朝皇帝。皇帝下旨讓虢族將桐樹供奉給大晉，西關城城主居然同意。少辰一怒之下殺了那一隊使節，將妖士的頭顱掛在城門之上。晉朝大怒，派兵攻打西關城，揚言要燒盡虢嶺，將那隻狐狸挫骨揚灰。虢族首領找到正在雲遊四海的齡故仙人，請求仙人幫助。仙人答應收服那隻作惡的妖狐。義澤得知後，為阻止齡故仙人，用三昧真火將桐樹燒盡，餘下一顆真丹，讓西關城城主敬獻給大晉，平息這場戰爭。他還向恐慌的城民許諾，在西關城布下結界，讓狐族永世不得入內。卻不想幾百年後重生的少辰因為魂魄不純，還是踏入了這片土地。

也就是因為這樣，他們之間的溫情不復存在。少辰憤怒義澤殺死桐樹精，與黐閻一同離開西關。義澤傷心欲絕，回到東海。後來，他為了保守神鏡的秘密，把神鏡帶到鏡湖，想在那裡尋求平靜，卻又從海鳥那裡得知少辰遇害的消息。他找到黐閻，黐閻說有辦法能救活少辰。他卻想不到那個辦法竟然是偷取天界聖珠，用罪惡來填補另一個罪惡。

然而，功敗垂成，黐閻遭到暗算，聖珠遺落人間。少辰的魂魄不全，不能入輪迴。義澤以為他此生是再也見不到少辰了，卻不想黐閻竟然……

兩百年來，他日日悲痛。

二十年前，他聽說齡故島鼎山仙品月下石能消除人間痛苦，便去向齡故仙人求取。仙人許諾如果他能作為凡人在人間修鍊二十載成功化解劫數，就贈給他一塊月下石。

義澤懷裡的那塊小石頭，淺紅色，只有小指甲蓋大小。只要將它種在心臟正中，就可以忘記自己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