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

少辰守在滎暉的身邊，用冰雪築起一道城牆。滎暉的黑氣形成強大的壓迫，來自萬鬼食獅令的陰魂厲鬼尖嘯四起。少辰將聖珠渡給滎暉，忍受陰寒之氣，開始有些意識模糊。

其實他沒有必要這樣做，他和滎暉之間只是相互利用。可是，他還是這樣做了。他彷彿一個聖人，原諒了滎暉對他的所有惡行，並且盡心儘力保全滎暉性命。但少辰不是聖人，他的每一點付出，都是為了多一分索取。

也許是聖珠的力量起作用，滎暉開始恢復平靜，黑氣最終消散。他癱倒在地，將聖珠吐出來。

現在是中午，這一天還長的很。

少辰不能肯定他自己能不能撐住。他走到滎暉的身邊，看著滎暉殘缺的胸口，輕輕摸上去。

「你今天也許會死。」少辰說。

滎暉很累，但他沒有汗水，也沒有喘氣，他的疲憊很蒼白很無力。他說：「我不會死。魔星永世不滅。」

「既然你死不了，那你還這樣苦苦忍受？直接回天上不是更好？」少辰拾起聖珠，咽下去。

滎暉虛弱一笑，沒有回答。他閉上眼，就像死去一般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少辰不再說話，他躺在滎暉的旁邊，看著剛剛被氣流掀翻的屋頂。這一帶的雨已經停，但天空還沒有恢復晴朗，陰測測的令人生畏。

「有人。」少辰說。

滎暉依舊閉著眼，他太累。少辰見滎暉沒有反應，也就沒有動。說到底，這件事攸關的不是生死，是進退。

少辰轉過頭，看著滎暉的側臉，心中竟會有異樣的感覺。滎暉身上的咒文閃閃爍爍，少辰迷迷糊糊中竟然睡了過去。

之後，少辰是被痛醒的。

此時已經是夜深，空氣中竟然沒有了陰寒，瀰漫的是潮濕的燥熱感。少辰的身體像是被火焰灼燒著一般，充滿熱痛。

滎暉壓在他的身上，他的皮膚呈現一種奇怪的紅色，他的眼睛也像是要癲狂一般的發紅。他嵌在少辰的身體里，上下抽送。這件事情無關乎情慾，只是一種力量的宣洩。少辰不堪承受，一口咬在滎暉肩頭。

好熱。滎暉變成人體火爐，燒得少辰都快熔化。滎暉將熱量傾瀉在少辰體內，顫慄者壓在少辰身上。少辰沒有快感，只有熱痛。

「沒事了……」少辰安慰著他。

滎暉還是很痛苦，他將少辰抱得很緊，幾乎就要揉進了自己的身體。

「我好痛……好痛……」他低吼著，「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不會的。」少辰摸著滎暉的頭，像安慰一個孩子，「你不會死。」

滎暉難得像一個孩子。他自私冷漠、殘酷無情，有著數不盡的險惡用心。而將軍的身份和魔星的宿命讓人忽略，他不過只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儘管風流多情，他心底已有了無可替代的人。

滎暉的痛苦少辰看在眼裡，卻無能為力。那件冥府至寶鑲嵌在滎暉的心中，成為魔星的一部分。

「其實……若不是，若不是它，我……我早就回去了……我會回到天上，那裡什麼都沒……什麼都沒有。」滎暉開始語無倫次，「我不要，我不要回去……我不要……我還沒有找到小紓……」

少辰被滎暉壓著，也很難受，但他還是盡量安撫著滎暉的情緒：「不回去，你不會回去的……」

滎暉幾近癲狂，他的意識都混亂起來。他顫抖著，抬起雙手摸著少辰的臉：「是你？是……是你嗎？小紓……小紓……」

少辰心頭一震，輕輕拍著滎暉的背，柔聲說：「沒事，我在這裡。」

「小紓！」滎暉突然吼了一聲，他的表情痛苦猙獰，「你怎麼能丟下我？」他突然按住少辰的胸口，少辰幾乎就要窒息。

少辰死命掙扎，反手扇了滎暉一個巴掌，吼道：「你清醒點！」

滎暉愣住，他撐在少辰的上面，喃喃道：「不……你不是，你不是……」

少辰的心中突然湧出一種難掩的情緒，他看著滎暉這般痛苦的摸模樣竟有一絲不忍。這個男人寧願這樣不人不鬼，也要苟且偷生。生，是一個極大的誘惑。活在世間，最有牽扯的還是情感羈絆。滎暉寧願痛苦變得麻木，也不肯輕易放棄。

少辰發力，使自己的身上都染著冰霜，幫助滎暉降溫。沒有一會兒，他們倆就渾身濕潤。

這間屋子的熱氣太強。

少辰為了在屋外築起冰牆，已耗費大力量。現在被滎暉拘禁在懷裡，也虛弱起來。滎暉找到消除他熱量的東西，一個勁兒往少辰的身上緊貼。

他們纏綿了很久。

滎暉身上的溫度漸漸退下去，開始昏睡。少辰不堪重負，費力地將滎暉挪開。

這會子夜已深，子時也過去大半。滎暉的發作也應該消停，但少辰還是不敢卸下防備。這一路上他就隱隱約約感到有人在暗中窺視，但滎暉自視甚高，不以為意。少辰怕有人會趁著滎暉體力不支突然襲擊，來一個措手不及。少辰看向夜空，星辰寥落，陰風暗起，便知道自己的猜想也有準數。

空氣變得濕潤。

少辰化為狐形，兩三步跳出屋子，用堅冰護住滎暉，朝風吹來的方向過去。他在屋外築起的冰牆已經融化大半，又隱隱看到外圍有依稀人影，便呵斥道：「是誰？」

那人影顫抖一下，還是走上來。

少辰憑藉微光還是看清來人的臉龐，竟是當日化身為龍的男子。少辰分明能感覺到四周殺氣，但殺氣卻不是來自這個眼前人。

那人臉色蒼白，看著少辰的眼神尤其複雜，欲語還休，最後還是說：「此間危險，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