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辰再次來到黃燁酒樓，這次並沒有滎暉相伴。酒樓老闆娘瓔珞盛情迎接他，還特意讓廚房為他備了一日一品的鎮店烤鴨。

「得知可兒乃是公子故知，奴家特意為可兒安排了上好的膳宿，也不再讓他以琴樂接待客人。」

瓔珞將少辰帶進庭院深處。

這黃燁酒樓看起來並不寬廣，實際上卻是內有玄機。他們走了許多的路，終於到可兒居住的處所。這是一處靜雅的小院，少辰發覺這中間的布置頗有女兒風情，倒似風月場所。

瓔珞看出少辰的疑惑，笑道：「這裡雖與酒樓的庭院相連，卻是另一個去處。這裡的庭院樓閣便是金玉園了。本來金玉園是在青京故都，但少將軍可憐奴家沒有棲身之所便留我在這裡打理。這裡連同黃燁酒樓是昃陵黃家原來的營生與宅邸，但黃氏一族在聖上遷都於此後犯下大罪，被滿門流放南荒。留這麼大一處地方實在可惜，奴家不願讓將軍心中留下遺憾，就想要將黃氏美食的妙法傳承下來。」

少辰對瓔珞沒有一分好感，此刻出口打斷她：「不必多說無用之話，小生對此並不感興趣。」

瓔珞卻笑若桃花，道：「那公子可對那些留在此處的鮫人也不感興趣？」

少辰斜睥瓔珞一眼，「該知道的我都知道，用不著瓔珞姑娘枉費唇舌。」

瓔珞也知道少辰看她不過眼，此刻也只是笑眯眯並不再言語，直領著少辰去找可兒。

一進屋子，少辰便看到可兒獃獃地坐在窗前，雙腿無力地垂著。瓔珞知道他們之間有話要講，便識趣地退下。

「可兒。」少辰難以發出鮫語，便用忽爾克話喚道。

可兒猛然回頭，發現是少辰，表情有些複雜。他欲言又止，但還是說出了口：「是你，便是你殺死了睿兒？」

他的聲音是那些的美麗卻又那麼的悲傷。

少辰想要出口的話，馬上被咽回去。他看著可兒寶藍色的眸子里隱隱含著怒火與絕望，那張蒼白的臉上沒有血色但依舊美麗得令人移不開目光。

「是嗎？」一行淚水從可兒的眼中流下。

少辰不想傷害他，卻只能承認：「是的，我殺了睿兒。他求我將他吃下，得到他的記憶後我便能找到拯救鮫人一族的辦法。雖然我並沒有解救你們危機的能力，但我還是可以救下你保你周全。」

可兒一下子起身，但他的雙腿太過柔軟，跌倒在地。少辰走過去想要將他扶起，卻被避開。可兒絕望地看著少辰，說：「既然鏡湖封印已破，睿兒已死，我獨活敵國還有什麼意思？不過是寄人籬下，苟延殘喘，任人踐踏！」可兒閉上眼睛。

少辰知道他想要咬舌自盡，連忙按住他的下巴，防止他緊咬舌頭，著急道：「你怎能如此想不開？便只有活著，才能有辦法和家人團聚！」

可兒不能自行了斷，又掙脫不開少辰，只能自顧哭泣。那副美貌中的傷心悲痛令少辰心有惻隱，他將可兒抱在懷中，想要安慰，卻又說不出話來。

「回大海吧。」少辰最後說，「鏡湖已經回不去了，但你們還有海洋。」

可兒一心想死，少辰也無能為力。他只能囑託瓔珞看好可兒，不能讓他自行了斷。

「這裡的其他鮫人都被安排在何處？」少辰問。

「他們大多數都還脫不得水，奴家自然將他們好好養著。如此絕色柔然的人兒們，以後可就是最受歡迎的寶貝兒了。」瓔珞笑得美艷艷。

本來黃燁酒樓為少辰備上了上好的午飯，可少辰心情實在不佳，竟連吃食也不上心。他恍恍惚惚，還是回了滎家老宅。

「老夫人請公子到佛堂去一趟。」清水說。

少辰應了，沒知沒覺地去見老夫人。清水經了昨日的事，對令狐公子有疑心。現在見公子神情游離，心中的忐忑還是大過擔憂。

少辰到佛堂，向長輩行禮，「小生見過老夫人。」

「不必多禮。」老夫人道。

少辰起身，問：「不知老夫人請小生來此有何要事？」

「非也，只是閑來無事，想問令狐小公子得不得空陪老身去拜訪令太爺？」

少辰自然不肯，只能找借口推脫，道：「夏日暑熱，正午陽氣當空，小生當知老夫人體態安康，但也不敢不為老夫人的貴體擔憂啊。」

老夫人面色有些不好，只說：「你隨我過來。」

少辰只能跟著過去。

老夫人帶著他到花園的涼亭，讓身邊的僕役丫頭都統統退後，只留了一個心腹嬤嬤。少辰見這種情形，知道老夫人有事要說，心裡有了退卻的意思，但還是硬著頭皮問：「老夫人您是想要跟小生說些什麼嗎？」

「老身想說什麼令狐公子你也應該心裡清楚。」老夫人眉目都有些威嚴了。

「小生愚鈍，還請老夫人坦白相告。」

老夫人喝了一口涼茶，嘆道：「老身這幾日見你與暉兒的相處，自然知道你們的關係不同尋常。老身並不是要責怪你，而是為你惋惜。少將軍自小多情風流，雖然是個驍勇善戰智謀絕妙的人物，但他的脾性也誤了身邊好些子弟女兒。老身見公子你儀錶堂堂風度有節，又是令狐太爺的幼孫，這等好年紀應該娶一房大家閨秀走上正途。老身實在不願意見你被暉兒誤了終身。此番叫你陪老身去看望太爺，實際上是想勸你回到令狐家。切不要因一時的糊塗而留下一生遺憾。」

老夫人說得語重心長，發自肺腑。少辰萬萬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一番話，一時沒能應答，只獃獃地看著。

老夫人只當少辰留戀滎暉，便又繼續說：「老身也知道自己的兒子相貌非凡文功武略，自然有那個本事引得各路兒女對他朝思暮想。老身從來不過問他的私事。他娶了公主之後，無論是在府里亂來，還是去金玉園胡搞，老身半句話也沒有說過，只能暗自為婉萫傷心。可是公子你不一樣，你是堂堂好男兒，千萬不要因一時迷惑而步入歧途。」

少辰愣愣，實在想不出該說什麼是好。他看著老夫人誠摯的眼神，額上流下一滴汗。他只好說：「讓，讓小生，好好，好好想想……」

老夫人鬆了一口氣，讚許地點頭，道：「是該好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