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見房中的公子久久沒有回應，一時心急，就推門而入。可這屋子裡，哪裡還有公子的身影？清水疑惑萬分，四下搜尋，只在床前的地毯上看到公子散落的衣物和幾絲白毛，就再沒見其他異樣了。他心裡突然升起了不好的感覺，就如當時對小紓一般。小紓身上發生的種種怪事，不得不讓清水懷疑他是不是某種妖魔鬼怪。而如今出現的令狐少辰，也是一個奇異非常的人物。清水打了一個激靈，心裡害怕，便快快離開。

少辰見清水關好房門，這才從房梁之上一躍而下。

他腹中絞痛還未消解，又上躥下跳，流了一身的汗水。少辰倒在床上，喘著粗氣，儘力使用聖珠的溫和之力想要緩解疼痛。

又一陣頭暈，少辰便沉沉睡去。

聖珠在他的肚子中卻並不安穩，心口處的空蕩感覺也在逐漸加深。好難受……好難受……

日光傾斜。

滎家老宅整體上是坐北朝南，但少辰的這間屋子卻有一扇朝西開的窗戶。那半開的窗戶透進點點夕陽，正好落在少辰的床邊。他昏昏沉沉，渾身被汗水打濕。他想要動，卻無能為力。他怕清水進來看見狐形的他，但實在有心無力，只好蜷縮進了被子里，閉上眼睛。

又過了好久，少辰迷迷糊糊中感覺到一隻大手把他輕輕地抱起來，然後他就依偎進一個寬闊卻冰冷的胸膛。

他口渴難當，咿咿呀呀卻說不出話來。那人懂他的心思，拿一隻小勺子，一點一點喂他喝水。

清涼的水滑過喉嚨，少辰便清醒許多。他抬頭一看，正是滎暉。

「好些了嗎？」滎暉低聲問。

少辰虛弱地點點頭。

天色晚了。

「可能恢復人形？」滎暉伸手撫摸少辰濕漉漉的毛髮。

少辰虛弱地搖搖頭。

「罷了。是我的疏忽，竟沒想到會來的這麼早。」滎暉把少辰抱在懷裡，毫無避諱地走出房間。少辰迷糊，並沒注意到滎暉的話。

這時已經是深夜，府中安謐寂靜。

「婉萫去了觀星司，近幾日都不會回來。」滎暉抱著少辰，卻是要回自己的房間。

少辰理解了滎暉的意思，千般不願與滎暉同眠在他與他結髮妻子的卧房。一下子掙扎，跌在地上。

「你這是幹嘛？」滎暉皺眉頭。

少辰勉強站起來，倔強地說：「你自不必管我。」

「我不管你？」滎暉俯身一把將少辰撈在了懷裡，語氣強硬：「我許你自由，可不是讓你自生自滅。」

少辰掙扎不開，用爪子撓著滎暉的手臂，道：「我不要去你房間。」

「那你想去哪裡？」滎暉忍住惱怒，伸手抓住少辰的小爪子。

「隨便去哪裡，我就是不願與你一起。」少辰委屈地說。

滎暉確定這隻狐狸絕對是燒糊塗了，渾身發燙，還開始胡言亂語。他看在少辰是病患的份上，不願與他一般見識。於是，滎暉只好帶少辰回原來的房間，親自將濕漉漉的被子床單換下，把小狐狸裹在裡面。

「你出去。」少辰推滎暉。

滎暉無奈，道：「我在外面，你若有事就叫我。」

滎暉出了少辰的房間，並沒有離開，只是在門前的台階上坐下。他凝神聽著房內少辰越來越沉穩的呼吸，便暗自鬆口氣。

天上的明星很是閃亮，但還是穿不破夜色的黑暗，只能給人卑微的安慰。

滎暉心情複雜，坐在那裡，沉默著。

他從來不後悔他做過的任何一件事，因為後悔沒有任何意義。但偶爾想起去年在朗星山救下的那個孩子，那張單純的笑臉和之後願意為他獻出生命的決絕，滎暉就不由地想自己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他不是。」滎暉嘆了一口氣，「他畢竟不是。」

少辰怎麼可能是小紓？

絕對沒有可能。就算他有小紓的記憶，但那張臉那眼神那副身子那狐族的脾性，沒有一絲一毫與小紓相似。他們怎麼可能會是一個人？

滎暉只是坐在那裡，旁觀著黑夜。

第二日，少辰一覺睡到大天亮。眼睛一睜，便神清氣爽，無奈的是肚子咕嚕咕嚕叫。他翻身下床，伸了個大懶腰，找到幹凈的衣服穿上，伸腿踏出房門。

「你如何會在這裡？」少辰皺眉頭，朝坐在門外的滎暉問。

滎暉慢慢抬起頭來，見少辰意氣風發，就像昨天的病弱是裝出來的一樣，語氣不善：「你沒事了？」

「我能有什麼事？」少辰一臉高傲地說。

「沒事就好，若是以後再出現這種狀況，你必須告訴我。」滎暉起了身，面無表情，「去吃早飯吧。」

少辰仍是一如既往地大快朵頤。滎暉卻一口沒動，只是看著少辰吃得帶勁兒嘴角稍稍上揚。

「你看我作甚？不吃嗎？」少辰被看得惱怒，放下筷子質問道。

「沒什麼胃口。」滎暉淡淡道。

「你的意思是看著我就倒盡了胃口嗎？」少辰的聲音突然高了一個調。

滎暉突然笑，拉過少辰，道：「自然不是。看到你，便想吃了你，而不是這些凡世俗品了。」

少辰一下甩開滎暉的手，冷哼一聲，又開始專註吃食。

因為昨日的早膳滎暉一家人坐了一桌，都不開懷。這些天明凰公主要在觀星司掌事，滎銳堂叔和老夫人也都稱身體不適需在房內修養，這前庭就剩滎暉和少辰同進早餐。

滎家老宅的草木園林也是有自己的情調。此時正是八月的盛夏時節，一大早朝陽就灌進庭院里，一派晴明。

少辰雖然表面裝作沒事，但內心還是有點鬱結。

八月的陽光正盛，陰暗與惡怨卻是隱藏在深處的。有些東西在陽光的背後，等著噴涌而出。

「我這幾日就讓人把可兒送回多嘎爾，你要不要去與他道一個別？」

少辰似乎想到了什麼，問：「那你如何保障他的安全？虢嶺一帶那麼多的遊獵商人，你又怎麼保證可兒不會再次被抓住？」

滎暉沉默片刻，說：「我什麼也保證不了。鮫人貿易在很久以前開始就有，只是一直都不被世人所知。如今鏡湖的結界破裂，鮫人被大量捕捉，他們所面臨的只有被奴役的命運。」

「你們現在進行到哪一步了？」少辰的聲音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