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辰醒來的時候已是半夜，他光溜溜地躺在滎暉的懷裡。滎暉的身體健碩卻冰冷，胸口的巨大傷疤與怪異的符文讓他看起來像是鬼魅。少辰的腦袋還是有點迷迷糊糊，他把臉貼在滎暉胸口的傷疤上，聽著那幾近湮滅的心跳。

「你醒了？」滎暉輕聲問。

少辰突然覺得這樣的情景很熟悉，卻不記得在何時發生過。他撒嬌般地用頭蹭了蹭滎暉的胸口，滎暉卻一下子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他看向少辰，臉色還是蒼白如紙，問：「還好嗎？」

少辰點點頭：「好多了。」

滎暉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問：「你試試看，是否還能化為狐形。」

少辰疑惑道：「這是何意？」

「只需一試。」滎暉淡道。

少辰還有些虛弱，身上有些微微的酸痛。他暗自發力，卻無法還原為狐形，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不用擔心。」滎暉淡淡一笑，又將少辰拉進自己的懷裡。

少辰卻有些惱怒了，「你到底做了什麼！」

滎暉猶豫了片刻，最終說：「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答應我不能動怒。」

少辰一聽這話，更覺著事情蹊蹺，壓著心中騰騰上竄的火氣道：「你且先說來聽聽。」

「你得先答應我。」滎暉低頭看著少辰。

少辰深吸了一口氣，瞪大眼睛咬了牙：「好，我答應你，我不會生氣。」

滎暉覺著少辰這圓溜溜瞪得老大的眼睛煞是可愛，那擰成一股麻花的眉頭也甚是有趣，伸出手想要撫平少辰眉間的褶皺，卻是作了一首詩：「並蒂芙蓉連理枝，誰雲草木讓情痴。人間何有君再世，不到穹天那得知。」

「別廢話。」少辰體會不到詩句中的深意，有些發怒，但還是忍下一口咬住滎暉那隻撫摸著他的大手的衝動。

滎暉的手細細摩挲著少辰的面部輪廓，他凌冽的視線像是看盡了少辰的心。他氣息冰冷，緩緩道：「與子成說，死生不忘。子寧捨身救我，吾必執手相隨。十一為契，紓永銘心。你肚子里，再生的，是我愛的人。」

少辰看著滎暉的眼睛，那雙深黑的眸子里的深情卻並不屬於他。少辰猛然推開了滎暉，連連後退，不小心絆到了一個花盆，倒在花叢之中。呼吸間的花香提醒著他，他不過是被利用而已。他抬起頭，看到滎暉走到他的面前。他的皮膚被劃破，流下血，但他卻沒有一點感覺。他怕十一不把他當成小紓，但他也怕十一把他當成小紓。這一切，就像是他註定的悲劇。無論是哪一個，他都不是完整的自己。

「你竟然……」少辰臉色蒼白，聲音都有些顫抖。

「白狐少辰，沒有神獸黐閻，也沒有白龍義澤，你竟然會這麼蠢。」滎暉淡淡的，俯視著少辰，綠葉和鮮花讓這個少年顯得更加白皙，「我不在乎什麼滅世之源，我只想要小紓回來，就跟黐閻想要你回來一樣。他在你回來之後拋棄你，而我絕不會離開小紓。」

少辰掙扎著站起來，他握緊拳頭直視著滎暉，「你，就那麼愛，他？」

滎暉眯著眼，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愛是什麼，但我知道我必須讓他回來。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你，我只是利用你。」

少辰絕望地閉上眼，他感受到腹中的奇妙感覺，聖珠融進他的血液之中，但還是無法填滿他心中的空洞。他大概理解為什麼他會被預言是毀滅世界的關鍵，只因最大逆天而行的事情將要在他的身上發生。

凔凜紀物類分明，人鬼神魔妖獸各有其所。魔星降生凡人，心染惡鬼，已是跨越三種之所在。如今還要累及他與聖珠之力，凝結萬界罪孽。那一張陰紙，非為契約，實為魂劫。聖珠結天地日月純凈精華，萬鬼聚人間山河不復罪責。

「你真以為這樣就能找回他？」少辰狠狠按著自己的小腹，露出鋒利的指尖，「你就不怕我以死相抗？」

滎暉靜靜地看著少辰，走到他的面前，緊貼著他的呼吸，「你不會。」

「你憑什麼以為我不會？我就活該因為你而忍受痛苦？我是傻，傻到會相信你。」少辰吼道。

滎暉抓住他的手，移開了少辰的小腹，覆蓋在自己的胸口上：「我不允許。」

少辰的眼睛都有些發紅，他全身繃緊，終於開口：「我不會做誰的替代品，我也不甘心你這樣踐踏我！」

「少辰，只要你乖乖的，我什麼都能給你。」滎暉低頭溫柔道。

少辰的指甲陷進了滎暉的肉，那深色的鮮血讓他的手火辣辣的痛。滎暉卻是沒有一點感覺，笑道：「你不至於要以死相抗，還是說你的不甘心是因為對我有其他的期許？」

滎暉的笑在少辰看來格外刺眼，讓少辰想將其撕碎，但他還是忍住。他抽回自己的手，沒有發現自己聲音里的哀楚：「你是個混蛋。」

「我是個混蛋。」滎暉欺身上前，「我並不想傷害你。但只有你可以，小紓的魂魄在聖珠里，除了你沒有人能復活他。」

滎暉將一絲髮拂在少辰的耳後，說：「你不甘心也好，傷心也罷。我都不會讓你離開。」

「不。」少辰抬起了頭來，眼神很堅定，「你錯了。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斷不會為別人犧牲自己。你是對的，我不是小紓，但我也不會讓你輕易得到他！」

少辰說完，突然後退，一爪插進自己的小腹當中。滎暉來不及阻止，少辰的腹部登時血流如注。

「不！」滎暉的聲音里含著驚慌、怒意與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