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傢伙就是一個堅定的現實主義者。

「聽說你今晚就回含城，不在這裡歇一夜？」

向予池：「沒必要，我想早點回去改新文大綱。」

下月七號是向予池和編輯商定在雜誌上連載新文的時間，可他一想到前不久才刪得空蕩盪的文檔就頓感頭疼。

關鍵是他目前在寫作方面毫無頭緒，很多時候都只是盯著電腦熒幕發獃。

向予池傍晚六點就乘坐最近的一趟航班提前回了含城，到達自家小區的時候已是深夜。

昏暗的橘黃色路燈和清冷皎潔的月光遙遙相匯鋪灑於地面上，四周安靜得只余晚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向予池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他一直都很享受這種靜謐的氛圍。

就這樣走了一段路快到樓下時，向予池抬眸發現前幾米處的長椅上竟還坐著一個人。

對方穿著一身黑衣，面容被他頭上戴著的棒球帽所投下的陰影遮去了大半，在如此昏暗的光線下讓向予池實在看不真切。

可還沒等他收回打量的目光就已經對上了那人突然投過來的視線，「柏......」

柏星瀾怎麼會在這裡？！

向予池僵在原地，知道自己現在想假裝沒看見他已經來不及了。

「向先生，晚上好。」

柏星瀾本身有著極度敏感的性格，所以他也能很快地捕捉到別人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反常情緒。

他站起來朝向予池走近了幾步，解答對方沒說出口的疑問：「因為工作原因，我短時間內不會回曼哈頓了，暫時也住在這個小區。」

「可你剛才看見我好像一點都不意外。」

向予池當然不會自以為是地覺得闊別六年未見的舊情人柏星瀾出現在這裡是因為他。

「比起這個，昨天在展覽廳里看見你已經夠意外了。」

「那張門票是朋友送的，不去就浪費了。」

向予池冷淡得像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而且他也不打算扮演一個普通朋友的角色和柏星瀾繼續閑聊下去，「你自便，我先上樓了。」

話雖這麼說，可在電梯門關閉之前柏星瀾也進來了，並率先按下了第十三層的樓層按鈕。

向予池心裡一驚，因為這也是他家的所在樓層。

兩人在狹小的空間里一前一後站著，這次誰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向予池離柏星瀾不到半米的距離，甚至能聞到從他身上飄散出的淡淡木質清香。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向予池終於敢肆無忌憚地仔細看著這個令他心痛又魂牽夢縈了多年的具象化噩夢。

他看得久了才注意到柏星瀾白皙的脖子後面有一串字母紋身，但由於不是英文，所以他一時也無法得知其中的含義。

電梯到達樓層發出「叮」地一聲把向予池的思緒重新喚回來。

他步調緩慢地跟在柏星瀾後面轉過一個彎，最後看著對方進了他家斜對面的那間房子。

向予池經常和那戶人家裡的一位大媽在電梯里遇見並閑聊幾句，知道前段時間他們正準備搬家，可沒想到最後搬過來的新房主竟是柏星瀾。

在關上門的瞬間，向予池極力表現出的冷淡也化為虛無。

與他刻意裝出來的假象不同，柏星瀾那副真正雲淡風輕的模樣才是最讓向予池難受的地方，偏偏他自己還如此不安。

因為不管再見多少次，向予池都清楚他無法一幹二凈地忘掉那段過往，徹底忘記柏星瀾。

在相隔兩面牆的那邊，重新陷入安靜中的柏星瀾斂去了眼底僅剩的一點光芒。

他走到白天完成的畫作旁邊看了許久，唇角漸漸勾起了一抹嘲諷的弧度，最後他果斷拿起沾滿了黑色顏料的畫筆把之前溫暖絢麗的色彩全部掩蓋在一片漆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