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予池心想自己最後走出美術館的模樣一定狼狽極了。

他從床上坐起來煩躁地揉了揉腦袋，不想承認也不得不坦誠，柏星瀾的意外出現就像是一陣駭人的狂風驟雨，還是會在他早已認定平靜的心底掀起軒然大浪。

向予池盯著手裡的過期門票看了許久，最後把它折成紙飛機的形狀扔進了垃圾桶里。

現在已經快凌晨一點了，他覺得自己不該在這件事上多做停留，畢竟明天一早還要隨公司其他幾位作家去鄰市參加簽書會。

但結果向予池終究是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足以和貓熊媲美的黑眼圈不僅被同事調侃了，還被前來簽書會的粉絲誤以為是熬夜拚命寫作造成的，甚至不停勸他以後早點休息。

向予池一邊笑著說「知道了」，一邊在心裡吐槽自己已經有一小段時間沒打開過文檔了。

簽書會結束後便是自由行程，平時跟向予池關係最好的秦修約他去了附近的咖啡廳小憩一會兒。

「我很早就發現你有這個奇怪的習慣了，」秦修抿了一口冰鎮拿鐵，望著他手上正在繼續的動作說：「每次都要點最苦的黑咖啡，卻又在裡面添放三塊方糖，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點偏甜的飲品呢？」

向予池看著杯中緩慢融化的糖塊，過了十幾秒才開口道：「我以前有個朋友特別愛喝這個，後來我也跟著喝了幾次。但就像你說的，我不太能接受它苦的程度，所以每次都要在裡面放糖。其實我最初也是偏向於卡布奇諾那類的甜咖啡，但現在已經習慣這種喝法改不掉了。」

秦修像是認可他的解釋般點點頭，又問：「你的新書寫得怎麼樣了？」

「之前寫了大概十萬字，沒過幾天往前看的時候覺得不滿意就都刪了，想重寫。」

「你不會還打算寫《漆黑塵埃》那種類型的吧？」

秦修驚訝的表情讓向予池不禁失笑道：「怎麼，那本書很差勁嗎？」

《漆黑塵埃》是向予池去年底完成的一部中篇小說，也是今天他給書迷在內頁簽名寫寄語的主要作品。

這本書最大的特點就是以華麗唯美的詞藻為磚堆砌出了一座悲傷到令人心碎的城堡，它一度被眾多讀者投票登上「沒有勇氣再看第二遍的小說」的排行榜首位。

「你的文筆是絕對保障，但你的文風越來越壓抑也是事實，」秦修故意湊近他，打趣道：「該不會是情場失意了吧？」

但秦修話一出口後又覺得不可能，因為他和向予池認識近六年了，在這麼漫長的一段時光里，他從未見向予池身邊存在過可能是戀人的人。

向予池單手撐著下巴，拿小勺子輕輕戳了戳浮在杯中黑色液體上的冰塊，「我不介意你把《漆黑塵埃》當成我的自傳。」

「把書里的男主當成你？」秦修不認同地搖了搖頭，「那你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活得這麼瀟灑。」

「如果宣告自己早已痛苦得活不下去的話，那個人就會回頭看我一眼嗎？」

向予池的聲音很輕，明明是笑著說出來的話卻好似浸染了層層凄涼，一時竟讓秦修有些恍惚。

「我的意思是作者本來就會在文中角色身上帶入自己的感情，」向予池沒給他反應的時間又緊接著補充道：「不過你大可放心，我這次不會再寫類似於《漆黑塵埃》風格的小說了。」

秦修眨眨眼，「你就應該學學我。」

「學你什麼？」

「多寫點浪漫喜劇呀，你從來不往這方面的風格發展。」

向予池果斷拒絕：「不適合我。」

秦修撇了撇嘴，吐槽他說：「本來在這個現實世界上發生的很多事就已經非常糟糕了，為什麼不把虛幻世界創造得美好一些？」

「那樣我會變得貪婪，會無限希望現實和夢境重疊，即便知道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