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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春好處·穀雨

    不哭長夜者,不足語人生。 講一個破鏡重圓與成長的故事。 願使山水清明,愛恨無辜;願子欲養,而椿萱並茂;願不憂流年似水,不懼歲月漫長;願所有風霜終將陳舊,一切不安終將沉澱。 ——謹以此文獻給我日漸模糊的年少光陰和漸行漸遠的那些故人。

    十八、喜樂

    小說: 一年春好處·穀雨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數:3550 更新時間:2019-09-22 02:09:53

    他們二人靜靜擁了許久。

    好半晌,昝霖才遲鈍地感覺到對方有某個東西慢慢抬起了頭,硬邦邦地戳著他的小腹。

    谷知:「……」

    昝霖下意識躲了一下:「你想幹嘛?」

    谷知也清晰覺察到他身體一瞬間的僵硬,便忍不住想他是不是終究還是不習慣自己,不由心中泛澀,一面鬆開懷抱一面道:「正常生理反應而已,我沒想幹嘛。」

    昝霖撇開眼神,沒說話。

    谷知又嘆了一聲,摸了摸他的額頭,道:「我去洗手間解決一下。」

    昝霖甚至背過了身。

    聽著男子趿著拖鞋出門、下樓的腳步聲,他才茫然地靠著窗坐下。總歸都是血氣方剛下半身容易衝動的大男人,哪有一對年近三十的同性戀人談個戀愛還和國中生似的牽個手擁個抱就夠了,純潔得彷彿柏拉圖式那般的。

    與谷知沒有關係,是他的問題;他帶著本能的厭惡而無法接受這種事。他在努力地克服,谷知也真的履行承諾地等著他,給了他足夠多適應的時間。

    但他自覺性格糟糕,一直無所適從。

    谷知解決好生理問題順便沖了個澡,走出盥洗室只看到昝霖準備好的早餐放在桌上,卻沒見著他的人。他不免有些挫敗,磨蹭到桌前,捧著小心臟怏怏地喝一碗皮蛋瘦肉粥,喝了兩口又總管不住目光往茶幾那邊飄過去。

    昝霖依舊是丟三落四的破習慣,手機拋在茶幾上不管。

    谷知吃了半碗粥了眼神也沒離開過那隻手機——鎖屏密碼是他的生日,他試一次就曉得了——最後他還是沒能按捺住自己那顆蠢蠢欲動的心,打開昝霖的手機。

    輕易找到一個他想要的號碼。

    ——沈醫生在聽到對方那句「我是昝霖的男朋友」的開場白的時候就嗯了一聲,道:「我知道你。」

    「你找我應該是為了昝霖的事情,他大概還不知吧?」沈醫生腦子轉得很快,開門見山道,「這樣,我明天下班之後你再來我的醫院吧。」

    谷知被他的爽快給懵了一下:「我以為都是要先預約什麼的……」

    「啊,看病當然要預約。」沈醫生道,「在我工作的時間裡,我是一名醫生,就該有我的職業操守,不可能把病人的情況告訴你。」

    谷知張了張嘴:「那……?」

    「我沒穿著這身白大褂的時候,鑽個空子,勉強可以不算是昝霖的醫生——作為昝霖的朋友,我可以與你談談他的問題——關於他,也關於你。」

    谷知嘆了口氣,憋了半天只說出個「謝謝」。

    沈醫生也不客氣,道:「哦,那你這個道謝我還是有必要接受的,畢竟可能我回頭還得對著我的白大褂糾結我的醫德問題呢。」

    谷知:「……」

    掛下電話後,上樓把書房門悄悄開了條縫兒,好在昝霖還神色如常地坐在電腦前碼著小說。谷知知曉他的彆扭,便不打擾,關了門走開了。

    昝霖敲鍵盤的手指微微一停,側頭掃了眼房門。

    又失落地捏了捏鼻樑。

    一整個上午他們二人便處於微妙的疑似冷戰的氣氛中。

    下午昝霖被葉如庄的一個電話叫了出去。

    那姑娘多日不見,越發水靈,坐在星巴克靠窗的角落裡,戴著耳機翻著書地裝著文藝女青年。

    昝霖走過去時曲起手指在桌角輕輕敲了兩下,然後坐到她對面:「找我幹嘛?」

    她故作神秘地搖頭晃腦道:「阿霖,我今天早上啊,幹了一件大事。」

    「有多大?」

    「關乎我這波瀾壯闊的一生的那種大。」

    昝霖聞言沉默半晌,終不太確定地問道:「你,是不是和你家老嚴去領證了?」

    葉如庄立刻笑得甜膩膩的,道:「哦唷我們阿霖果然最聰明啦。」

    昝霖:「……」

    「還真是?」他挑了挑眉,「唔,我只是突然聽到這個消息,有點震驚。」

    「無所謂啦反正我也是突然決定的。」

    「你的意思是你做好準備個已婚女人的原因只在於心血來潮?」

    葉如庄往椅背上一靠,攤了攤手:「本來嘛,這輩子也就那麼短短幾十年,所有事都要經過深思熟慮才去做的話豈不是要累死了麼。我突然想結婚了啊,所以眼一閉牙一咬就把老嚴拉去民政局了。」

    昝霖就這麼安靜地望著她,彷彿好久才終於消化她話裡面所有的意思;他低頭擺弄咖啡杯,展顏笑道:「只要你覺得好,一切都是好的。」

    葉如庄轉轉眼珠:「那麼你呢?」

    「啊?」昝霖一時沒明白,「我怎麼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約定俗成的行為,成功把自己嫁出去之後的女人總是端著一顆關懷天下未婚青年男女的心,想要好好操持一番好基友的終身大事。葉如庄支著腦袋道:「我的意思是你真不要找個人陪你過過日子麼?」

    她會提到這個事,也不算意料之外,昝霖微微一嘆,道:「你剛回來那會兒,我曾跟你說過,無論我做什麼樣的決定,希望你不要生氣。還記得不?」

    「記得啊。」她翻了他一眼,「然後呢?所以呢?你不是吧,當真打算孤獨終老?」

    昝霖心中微窒。他不知如何對葉如庄說。這個女人在二十年前還是個扎著羊角辮的小蘿莉的時候,就會把一顆巧克力塞進昝霖的手中,問他說,我給你吃糖,你和我做朋友好不好呀。

    從那顆巧克力開始,他們當了那麼多年的朋友:一起蹲在路邊看從面前經過的帥哥,一起翹課去學校旁邊的冰店裡吃香蕉船,一起縮在電腦前看幾十年前的黑白默片,有時可以因為一部老電影而吵起來,然後冷戰半個月;他們倆之間,每每都是葉如庄憋不住了找昝霖說話,有了台階下的少年自然也就不繼續彆扭下去;她於是就說,我跟你講噢你這樣是不行的以後會找不到女朋友的。

    那日昝霖合上了手裡的小說,輕輕笑道:「沒關係,反正我也不喜歡女孩子。」

    葉如庄瞪大眼睛,張嘴,又閉上,再張嘴,最後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昝霖便揉了揉她細而柔軟的短髮,道:「我心裡有人了。——嗯,我不想瞞著你。」

    那時候的葉如庄已經在與九年級的一個學長談戀愛,在她看來很少有同齡人會像她那樣保持著不錯的成績又分心去喜歡別人。

    畢竟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們,忙碌於學校和補習班,操心著下雨天的體育課以及音樂課上要放的電影,自責著上課時旁邊的同學回答出了自己無解的題目,計較著前桌後桌比自己多出一丁點的分數。

    大多數的少年們,都不如昝霖和葉如庄那般早熟;他們並不清楚什麼是戀什麼是愛,這之於他們,尚且是非常朦朧並且遙遠的感覺。可能十年八年後回想起來,十來歲的年紀也只是剩下一片面目模糊而已。

    也就是那時候葉如庄開始越發不待見谷知了。她總覺得谷知這個二傻子,根本不懂阿霖。

    昝霖卻告訴她,我不需要他懂我,甚至不奢望他會喜歡我,只要他能在我身邊——不要走得太遠,至少能讓我看見他——就已經夠了。我就覺得,生活還是有希望的,我還是能把日子過好的。

    就不會感到害怕了。無論是對未來還是過去。

    然而現在想起來……

    昝霖想,他當年真是立了好大一個flag啊。

    「你——儘管放心好了,」昝霖道,「——我不會老無所依凄凄慘慘的。」

    葉如庄哼了聲:「你儘管敷衍我好了。」

    昝霖還想再辯解兩句,手機倒先響起來了;他瞄了眼是方清承,才放心地接起來。他的臉色很快就變了,蹙起了眉,只說了句「好我這就過來。」

    「怎麼?」

    「昨兒晚上,方家的阿公,」昝霖唏噓道,「去世了。」

    ……

    昝霖一面去開車,一面給谷知打電話告訴他方老爺子的離訊。等他們到方家的時候,谷知已經在門口候著了,他扣住昝霖的手腕,匆匆說個「走」字,就拉著他進屋。昝霖瞥了眼跟在身邊的葉如庄,微微嘆了一聲。

    多事之秋。

    他們家兄弟倆守了老爺子的遺體整夜,方明朗此刻神情委頓地同他們仨打了招呼,坐回沙發上發獃。

    「後天出殯,聯繫好殯儀館了;爸媽去通知親戚和阿公以前的學生了。」方清承看上去精神稍稍足一些,拍了拍谷知的肩,道,「沒事的,小寶只是一下子失去了阿公,有些不知所措罷了。畢竟阿公到這個歲數已經難得,他這輩子始終受人敬重,也沒什麼未了的心願和遺憾,也用不著為哪個小輩再操心;可以安安心心地去尋我家阿婆了,大約他也是高興的吧。」

    「嗯。」昝霖知道老爺子是多麼深情而長情的人。他年少時跟著學書法的那位陳老先生與方老爺子年輕時是同學,偶爾與他回憶起往昔崢嶸歲月稠,論及方時汵和蘇晏二人的伉儷情深一直頗帶欣羨口吻。

    「阿公他,」他在方清承的肩膀上輕捶了一拳,道,「把你們倆都教得很好,走也走得放心。」

    方清承極淺地拉了下嘴角,道:「其實他把谷知教得也不錯。」

    小時候谷知與方清承做了同桌,因此他總厚臉皮圍著方清承轉來轉去,時不時地跑他們家來蹭飯,這一來二去,老爺子也逐漸有意無意地提點起他來,成了他半個老師。

    昝霖望著坐在靈床邊上不知想著什麼的谷知,低低地嗯了一聲。

    方清承道:「以前你家陳老先生說過,你有慧根,難免流離清苦,你應該還記得吧?不過阿公並不同意,他覺得你若四下流離,不僅因為你有慧根,更因為你心結不解,難得喜樂。」

    昝霖微愣,勉強笑道:「喔,是麼?」

    「是,」方清承篤定地說,「但阿公後來又說谷知那傻子從來都同缺心眼兒似的窮開心,他在,你就會跟著笑。」

    昝霖自己並未注意到。他狐疑地望著對方,卻又的確無法反駁。

    「你身上有幾分阿公他舊友的氣質,他總說你腹有詩書氣自華,希望你將來能過得快樂。」方清承道,「所以請你相信谷知,也相信你們的未來。」

    昝霖從來不知道方老爺子那樣一個老人家,杏壇之上,桃李天下,對他會有這樣的讚許;或許他能察覺到他的欣賞,只是他骨子裡不敢認同自己。

    方清承捏了捏昝霖的耳垂,失笑道:「你聽我講沒?」

    「聽著呢。」昝霖打開他的手,又回頭望向谷知,「我信他啊,一直都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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