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這狗糧我不吃
小說: 一年春好處·穀雨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數:4194 更新時間:2019-09-22 02:09:56
昝霖對於徐逸昕小朋友早戀這件事並不很在意,想他當年國小都還沒畢業先學會暗戀谷知,在高中的尾巴上就與谷知談戀愛,必然也不會對「早戀」二字怎麼苦大仇深。
倒是小姑娘內心惴惴,天天想著怎樣好好學習好在父母那邊交代過去,然後怎樣在拉扯住那人的目光之餘而不動聲色不露端倪。
她的同桌把課本一立,悄聲湊到耳邊道:「喜歡就去告白啊,只是喜歡而已,一沒偷二沒搶的,咱們問心無愧,怕什麼。」
她長嘆一聲,跟著壓低聲音道:「真是對不起,我……還真問心有愧。」
「為什麼呀?不,你喜歡的人到底是誰嘛?」
她輕輕地拿手肘推了一下同桌,悶聲笑道:「快收聲,秦老師在看你了。」
同桌瞬間忘了先前的追問,放下書坐得端正無比。
徐逸昕細細地望入講台上男子的眸子里,須臾又垂下了眼瞼,微微一哂,不知在笑誰。
那時初進入高三的班級,徐逸昕熟門熟路地摸到最後一排的位置,當然沒多久就被安排到前線去了,小姑娘歪坐著,立一本書擋住臉,對同桌道:「你是得償所願了,最帥的老師來教我們了;我不行,再帥有屁用,想到他是老師我就恨不得躲起來。」
同桌言辭懇切道:「你這種學渣心態要不得啊要不得,還有怎麼能說髒話呢。」
徐逸昕:「你怎麼能這麼說!你以前明明很遷就我的!」
「怎麼說都不能給帥哥老師留下壞印象嘛,」同桌笑眯眯道,「哎呀,秦老師,早早早上好。」
徐逸昕不敢回頭看來人:「……我們剛才什麼都沒說。」
她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學酥」——有個人跟在後頭抽她兩鞭子她便往前跑幾步搶個第一名給你看看,你要是就此鬆懈了對她的監督,她立馬能從第一名掉到倒數去——與許多不知朝夕的孩子們一樣,沒有一顆拚命學習的心,沒有想過未來會怎樣。
她在期中考試之後站在辦公室里腳尖對腳尖地扭捏著,只敢悄悄用眼角瞟一瞟攤在辦公桌上作文被扣二十分的語文試卷。
秦歌道:「上次月考的作文我說你寫得過於應試,這次卻又太天馬行空了。」
徐逸昕扁扁嘴道:「太拘束又不行,太自由又不行,『度』,哪是那麼好把握的東西嘛。」
「你倒是自有說辭。」秦歌偏過頭露出一點模糊的笑意。
那是一種——莫可奈何的笑容,噙著下意識的包容——對她來說是很熟悉的,就彷彿是看到了平日里微微笑起來的昝霖。
徐逸昕略一怔忡,隨即笑將起來,見牙不見眼的模樣。
她當時只是想,與哥哥相似的人,怎麼忍心去討厭他呢,即便他是自己的老師。
可誰知後來卻毫無道理地日漸迷失在他這種帶著無奈的溫柔之中。
所以她無法宣之於口,不敢讓他人知曉;所有的愛慕都化成最隱秘的心事,藏在最深的地方,只是悄悄地告訴自己,再等等,過不了多久,她便不再是他的學生了,到那時……,到那時……
她還沒想好到那時該如何,先被秦歌一棒子打懵了。
開玩笑,她怎麼能知道,秦老師回蘇州過個年,回來時就多了個女朋友的啊,呵呵。
「娘希匹。」徐逸昕趴在頂樓天台的欄桿上唉聲嘆氣,片刻又轉了個身跳上去坐穩了,道,「為什麼人生一定要灑滿狗血噁心人才行?」
同桌想了想回答:「那倒也不盡然吧,你看島國的那些愛情片,不狗血麼?但人家的畫風就是小清新小唯美得令你討厭不起來啊,然後還要賺走滿盆眼淚。」
徐逸昕皺著一張臉道:「你這是生命不息,少女心不止。」
「可以這麼說啊。」小個子同桌扒拉著欄桿晃蕩著身體,散在肩上的頭髮被風吹得亂糟糟,「喜歡一個人總是需要少女心的嘛,這沒什麼不好。」
「就算是暗戀?」
「當然。誰還沒有過十七八歲?誰還沒暗戀過某某人?你十八歲暗戀的對象,十年之後說不定連他那張臉都記不清了呢。青春就是如此,有美好的,也有遺憾的,但總歸都會過去。」
「也是。」徐逸昕似乎沒那麼失落了,道,「畢竟不會有更多的人像我哥那樣——嗯。」
「怎麼樣?」同桌好奇道。
像她哥那樣,七八歲喜歡的人,十七八歲仍然喜歡他,到了二十七八歲也沒有停止喜歡;不是所有人都能這般長情,在億萬分秒中走過漫長的孤獨,去等待那段不知歸期的愛情。
這種事情她徐逸昕是不敢想的,她最清楚自己是怎樣的人:跳脫,浮躁,不安定。
也許真的如同桌所說,年少時仰慕過的那個人,終究只是她對這一段歲月最期許最嚮往的完美而已;而多年之後回首,這一切也中獎沉成經年往事罷了。
誰知道呢。
「我就不告訴你。」徐逸昕從欄桿上跳下來,抬手看錶,道,「走不走啦,我們翹了兩節自習課了。」
同桌懶洋洋地捋了捋頭髮摟到耳後,道:「急什麼,像我這種學霸,偶爾逃課不打緊。」
「講得好像我跟你似的是學霸一樣!」
「對哦,你這跌宕起伏的分數啊,從來沒有人能猜到你下次大概能考幾分,也是難得。」
「滾!」
兩個小姑娘笑鬧著走下樓去。
徐逸昕無意識地轉身回望了一眼,凜冽的風從眼前呼嘯而過,她笑了笑,心道,多好啊,無論怎麼樣,十幾歲還是充滿希望的啊。
充滿希望的,嗯,一如此時的昝霖。
太平洋彼岸的小堂弟帶著他家高冷的小曹秘書,橫衝直撞地跑來了中國,從黃埔江岸一路順到錢塘江,捧著小心臟直嚷嚷要見見傳說中的阿霖。
谷知沒給他好臉色,翻著白眼道:「你們倆顧自度蜜月去吧,不要來打擾我們的二人世界好嘛。」
倒是傳說中的阿霖很是和顏悅色地擺擺手道:「沒事,儘管來家裡玩吧,我很歡迎。」
小堂弟於是嗷地一聲叫,自動自發地來了。
谷知:「你別慣壞他。」
其實谷知真正有意見的是曹郁寧,當年他也是以一副與現在沒什麼區別的死板樣子找上門來的,言辭平和,而態度倨傲;因為那一天的曹郁寧,昝霖母子這麼多年也沒能好好相處,即使明明深愛著對方。
昝霖卻似乎並不是很介意,只是道:「這個事兒,原本我也不可能瞞著我媽一輩子,總要向她坦白的。」
谷知攬著他,下巴搭在他肩上,悶聲道:「高中的時候你不是這麼想的。」
「咦,你知道?方清承告訴你的麼?」昝霖徐徐笑道,「人總是會改變的不是麼。」
高中時候昝霖照樣和谷知牽牽小手親親小嘴,但也同樣與方清承愁於他和小寶的關係那般,瞅著自己和谷知的關係;他甚至還對方清承說過「從沒打算將此事告訴父母」的話。如今想來,他們的傾城先生必然不會碎嘴,其實谷知早已察覺他當時極度消極的心態了吧,只不過從未抱怨罷了。
谷知小聲地哼哼:「還好你沒放棄我。」
「這話該我對你說才是。」昝霖笑彎了眼睛,「行啦,咱們去買菜,一會兒好好招待客人。」
好在Chris雖然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但受家中那位泥古不化的老先生的影響,完全能習慣甚至還挺喜歡中餐。這麼一來昝霖倒省事不少,與谷知一道做了些家常菜,再加上嗜辣的小堂弟肯定會喜歡的酸菜魚和辣子雞,把白面外國人的中國胃伺候得十分舒坦。
Chris摸著圓滾滾的肚皮癱在沙發里感慨:「誒,還以為知知以前唬我呢,原來阿霖真的是又漂亮做菜又棒啊,還會溫柔地笑。」
昝霖一愣:「哎喲,知知啊。」
谷知聞言哼聲道:「喲,曹秘書,他這是控訴你不會笑呢。」
「才沒有!」Chris橫眉怒瞪小堂哥,扭頭又軟聲軟語地圈著曹郁寧的腰肢嗯嗯啊啊地撒嬌,而曹郁寧僵硬著身體一動不動任他蹂躪,擰著眉,嘴角卻分明是柔軟的弧度。
昝霖瞧著他們二人的相處模式,彎了一彎眼睛。
一個晚上就這麼過去,谷知仔細看看昝霖平靜安然的面目,緩緩安下心來。
他們所有人都只知道昝霖是膽怯、脆弱、病態的,但卻不知道這個男人在脆弱的同時也可以強大起來,學會原諒很多事,原諒了自己;學會雖未忘記傷痛,但也漸漸痊癒。
工作繁忙,Chris在這兒沒住幾天就準備回去,卻與昝霖熟稔得似是多年的老友,還約好了七八月份再來玩,一起去吃小龍蝦。
谷知習慣性地哂他:「你也就知道吃了。」還被昝霖敲了腦袋,道是不許欺負小堂弟。
曹郁寧在Chris屁股後頭跟進跟出的,話很少,連表情都挺吝嗇,最多偶爾勾一勾嘴角而已,這麼一個看上去很扎眼的人愣生生給他活得存在感非常不鮮明。
到最後走的時候,他望著昝霖,聲音極輕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大概是為了十年前的事情吧。
看得出來,這也是個很驕傲的男人,極其認真、極其嚴謹。
昝霖靜靜地望著他,將胸腔里的氣息慢慢地呼出來,而後笑道:「陳年舊事了。」
不提也罷。
而那廂,因為被叫了家長,徐家小妹妹在期中考試里十分爭氣地搶到了第二名。
同桌笑眯眯道:「對於咱們班來說,最難的不是如我這般萬年第一不給你們超過我的機會,而是像小昕昕那樣,月考還三百名開外呢,這回狂飆到第二。」
徐逸昕便十分配合地搖頭晃腦嘚瑟沒完:「麼麼噠,萬年老二我也願意啊。」
眾人頓時看不下去了:「你們不要一言不合就秀成績還秀恩愛!」
好在這成績可算能在父母那邊順利交代過去,徐逸昕一邊開心一邊跑到姨父家蹭飯;這下樓一看,她哥在家呢,大中午的還蒙在被窩裡睡大覺,谷知則在廚房幫忙。
昝霖在徐逸昕那3D立體環繞聲的騷擾里嚇醒了,起床時尚且睡眼朦朧,裸著上半身,只穿一條白色的四角內褲,肋骨下還綴著幾點極已經不太明顯的,嗯,吻痕。
徐逸昕:「……」
昝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道:「你誰啊?」
「我、嘖,你睡了多久啦!」徐逸昕抬起手腕示意對方看錶,「連我都不認識了!」
前兩日的下午谷知才把Chris送去機場呢。
那個精力充沛的年輕人是回美國了,谷知莫名被他傳染的興奮感倒是持久得很,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地抱著昝霖胡亂蹭胡亂頂弄,昝霖一直到天邊擦亮才被放去睡覺,整個人軟得幾乎沒力氣上廁所。
谷知尋常時候都不會如此縱/欲,那天晚上實在過於不節制了;昝霖氣得好久都不想理睬他,衣服一換鞋一穿就回老爸家歇著去。那廝雖立馬跟了過來,但好歹跟長輩在一個屋檐下,立刻收斂得好似純良的小綿羊。
昝霖就這麼在床邊站了好一會兒,混沌的腦子步履蹣跚地行走了老半天,才想起來面前這人是他那剛考完試的小妹。
「嗯,成績糊弄過去了?」他的聲音還微微喑啞,不自覺染上一點起床氣類型的嗔怒。
徐逸昕抱著胳膊觀賞著她哥風騷至極的穿衣秀,一面道:「什麼叫糊弄,我天生就這麼聰明好嘛。」
昝霖揉揉她的頭髮,道:「嗯,對,也不看是誰的妹妹。」
「誒哥,我說你們倆的小日子過得很滋潤嘛。」徐逸昕嘿嘿一笑,濕意盎然,「姨父有沒有看到你身上那什麼『愛的痕跡』啊。」
這話才說出口,迎面就撞上端著湯從廚房出來的谷知。
「哎喲讓邊上點兒燙著呢,」谷知捏了捏耳垂,道,「你們倆說什麼看沒看到的呢?」
徐逸昕吐舌頭道:「想不到啊谷知,這個,還升級為一夜七次郎了啊。」
「徐昕昕!平時你都學點什麼呢?」昝霖挑眉,冷聲道。
小姑娘秒慫的態度還是很好的:「我錯了啦。」
昝霖的眉毛居高不下,指了指谷知,又道:「誰叫你直呼其名的,一點禮貌都不講,小時候都白教你了是吧?」
她摸了摸額頭:「喔,谷哥——」
「錯啦,」昝霖微微笑道,「乖,要叫嫂子。」
谷知:「……也可以。」
徐逸昕:「……噢!不吃,這狗糧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