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我想吃麥當勞
小說: (黑花/瓶邪)戲骨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數:3143 更新時間:2019-09-22 02:10:00
【一】
黑瞎子一邊開車,一邊斜眼打量坐在副駕駛位上的解語花。
解語花閉著眼睛靠在車座上,頭朝著窗外,看上去像是打盹兒又像是在沉思。
「我必須去看醫生對吧?」
「嗯。」
「看樣子還不能臨陣脫逃了是吧?」
「嗯。」
黑瞎子:「……」
「哎我說花兒爺啊,」黑瞎子認真看著前方,「你就沒想過我為什麼回來麼?」
解語花慢吞吞道:「你樂意回來就回來,與我何幹?」
黑瞎子:「……得,這狠心的冤家。」
解語花睜開眼瞥了他一眼,揚唇笑了笑。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哪兒那麼奢侈有愛情來讓你揮霍,緣淺情又薄,才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那流轉的光陰也再無法回到的過去,他堂堂老九門解家的少當家,卻到最後也沒能練就一副刀槍不入的鐵石心腸。
十九年了。
十九年的冗沉光陰,代換成分秒計算,是怎樣從將近六億個細微而龐大的「滴答滴答」之中走過來的誰也不會知道。
在終於學會收斂眉眼做人學會不再任性不再依賴學會時過境遷遺忘曾經的時候,那個心心念念的拚命想要忘記的人,卻再一次以這樣耀眼如太陽神的姿態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於是一切堅強隱忍與驕傲,就如此消逝殆盡;一切拚命想要掩飾的渴念,就這樣暴露在空氣里。
「黑瞎子。」
「嗯哼?」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
「啥?」
解語花擰著眉毛道:「沒什麼。」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
【二】
解語花在走廊上等著,黑瞎子獨自走進科室。裡面只有一個醫生,正彎著腰站在飲水機前倒熱水。
黑瞎子直接就拉開凳子大馬金刀地坐下了。
「誒還沒到時間呢——」聽到動靜的醫生端著水回過頭,先是很明顯地怔了一會兒,然後啃著指甲滿臉糾結地說:「——啊、你你不是那個什麼……昂,你還沒瞎啊?」
黑瞎子就樂了,道:「昂,托您的福,暫時還沒瞎了。」
「滾滾滾!」醫生放下手裡東西,從筆筒里抽過細長的小電筒,「趕緊眼睛閉上眼鏡兒摘嘍,我給瞧瞧。」
他先在黑瞎子眼睛周圍輕柔而緩慢地按摩幾下,再撐開眼瞼一邊照一邊搭話:「嗐這倆眼珠子半點兒反應都沒,弄得跟死人眼睛似的!你說你,四年前要是開始治療了也不至於這個樣兒啊。」
「是是是。」
醫生坐回椅子上,問:「眼睛會疼麼?」
「不會。」
「有眼前發黑、視線模糊麼?」
「沒有。」
「出現過短暫性失明麼?」
「偶爾。」
「每次持續時間多長?」
「嗯……前兩年也就半來分鐘,最近感覺時間長點兒。」
有那麼好半天醫生都沒說話,一開口突然就講:「誒,原來經常陪你一塊兒來醫院的那個男人呢?」
黑瞎子愣了一下:「啊,在外邊等著呢,怎麼?」
「人挺帥的。其實我早就想問了,你倆啥關係啊?」
黑瞎子:「……」
「醫生你管得太多了啊醫生。」
「嗯我也覺得,」醫生幹咳一聲,道:「那什麼醫者父母心啊,我跟你說,我剛才給你照了下,瞳孔的收放程度很不正常。我看現在也不用給你配什麼藥,再給你保守治療也已經不頂什麼用了,還是手術成功的幾率比較大,雖然風險也大。你要再這麼拖著,沒個兩三年就得盲了。」
「兩三年?」
「嗯!」
「也足夠了。」黑瞎子撈過墨鏡戴上,站起來往外走,「我還不定能活到那時候呢。」
「啊喂!你——」
黑瞎子回頭笑了一笑:「就這樣吧。」
解語花背靠著醫院走廊的牆壁,一隻腳一下一下地踩著地面打節拍。
一抬頭見著黑瞎子晃著步子走過來。過長的頭髮在腦袋後面扎了個小辮兒,就差哼著小曲兒了。比起從他身邊經過的那些醫生病人要高出約半個腦袋,墨黑色的頭髮反射出一點點細小的碎光。
穿過了幾個頭髮染得或黑或黃或者紅的頭頂,看見他毫不收斂的肆意的笑容,在視界里演繹成一個緩慢的打上柔光的鏡頭。
時光在這一刻凋零,柔軟地靜止在腳下,再也無法流淌開來。
也許解語花也同樣永遠也不會知道,在這一刻這一秒的不經意之間,他的目光有多麼旭暖,揉進了繾綣與溫柔。
「怎麼樣?」
「沒什麼事兒,你看醫生連藥單子都沒給呢。」
「哦。」解語花轉過身往醫院外頭走,道,「那我可真是失望。」
黑瞎子笑:「我這雙招子就是不瞎我也沒法子嘛,您多擔待了哈。」
「……」
「不過您放心,該瞎的時候它總會瞎的。」
解語花有些煩躁地回身踢了踢跟在後頭的男子:「開車去!」
【三】
翟祁東在故宮前溜達了會兒才回家,跨進門的時候老爺子正在喂一隻八哥。
「您還在逗它呢,會說話了不?」
翟七道:「來兒子,叫聲兒給你哥聽聽。」
「小崽子——小崽子——」
「得得,」合著自己跟小東西是同輩份的,哎喲這地位。翟祁東舉手投降,「您小兒子太囂張,大兒子還是吃飯去昂。」
「站住!」
翟七把鳥食兒交給身邊的夥計,瞪了兒子足有半分鐘,才道:「跟我到書房去。」
「給你爹我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翟祁東:「……」
「嗯?」
「您心裡既一清二楚,何必問我。」
「我知道?我知道個屁!」
翟祁東嘆了口氣,道:「老爺子,我就喜歡個人兒嘛,您何必呢?」
「我沒說不準你喜歡人!」翟七一手敲在椅子的扶手上,言語間滿是恨鐵不成鋼,「做我們這行,地里跑墓里鑽的什麼荒唐事沒幹過!
「你非得要去喜歡個男人,行,我不管,但你喜歡誰不好啊你喜歡他解小九,你是不知道他做夢都想要你爹我的命呢,還是你樂意看著我氣死啊?」
屋裡一時沉默。
翟祁東驀地咚一聲跪下來,沉聲道:「我對不起您。」
翟七閉上眼,沉沉道:「你娘她要是生你得早,說不定我連孫子都有了。說直白點,我也是一腳踏進棺材裡的人了,就你那麼一個兒子,將來我的那些東西還不都是你的?
「你以前就愛和解小九玩兒,我忙不迭地把你送出去,這麼多年你還是喜歡他。可他喜歡你麼?
「二爺教出來的人,本事得很,我都覺得棘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冷情,他想要堂口印章,殺了你都做得出來。」
「……,我明白。」
「你當然明白,你又不是傻子。」翟七道,「可你對著解小九,就會心軟。」
「我不會。!」
「不會最好。……算了,你吃飯去吧。」
老爺子坐在藤椅上,頭髮花白眉目疲憊,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幾歲。翟祁東張了張嘴:「爸……」
翟七眼眶微紅:「我送你出去這幾年,你沒這麼叫過我一聲。」
他又擺了擺手阻止了翟祁東接下去的話,喟然嘆道:「沒成想,我這麼個人,竟有個你這樣長情的兒子……」
【四】
回家的路上黑瞎子依舊一邊開車一邊時不時抽個空瞟一眼解語花。
這回解語花倒是沒小憩會兒,拿著他那個粉色的手機一直摁。
車裡開著空調,車窗緊閉,空間立馬就顯得局促起來。兩個人又刻意不與對方說半句話,總讓人產生彷彿空氣都快要凝固了的錯覺。
這時候的北京交通實在擁擠,車上了三環就給堵住了,縱然你是解當家也不能飛過車流不是。何況黑瞎子那廝終於看厭了前頭大奔的車屁股,改看解當家了,還光明正大的。
解語花先前在醫院裡憋著的一點小煩躁瞬間擴大化,長眉一皺,道:「看屁啊,玩兒個俄羅斯方塊也看看看!」
「喲,」黑瞎子無故炮灰,相當無辜,「……花兒爺你餓了?」
「哈啊?」
「他們不是說,餓肚子的時候容易心情不好麼?」
「什麼亂七八糟的,滾蛋。」
話雖這麼說,解語花倒真是覺得有些肚子空空了。他切回到手機的首頁界面,看了看時間,道:「找個地兒吃飯吧。」
夕陽慢慢往下褪,天空漸漸暗下來了。黑瞎子一面跟散步似的隨一眾「車夫」挪著車,一面應著:「成啊,那咱吃什麼?」
內外溫差大,寒氣在窗玻璃上留下一層極薄的白霧,十一月快到了,冬天終於越發近了。
解語花趴到窗戶上盯著外邊兒,回憶幾個小時之前醫院裡的景緻。
草還是綠的,樹葉依舊蒼翠,花朵離凋零也還很遠;空氣中沒有濃重的霧氣,仰頭就可以看見清明的藍天和胖胖軟軟的白雲;風也是不徐不疾不熱不寒,緩緩緩緩的拂過枝末樹梢,恰到好處的溫度。
——丁點兒沒有記憶中秋天的蕭瑟。
解語花轉過頭看著黑瞎子,道:「我想吃麥當勞。」
黑瞎子愣了愣:「吃、吃什麼?」
接著黑瞎子便眼見解語花就那麼眼睛不眨地望著自己,笑容一點點浮現在臉上。他清亮的聲線彷彿在空氣里飄到很遠,以至於落入耳中的時候有些恍惚和朦朧。
「我們去吃老麥。」
黑瞎子想起來以前兩人在一起的那會兒,從來沒去吃過這玩意兒,在解雨臣的六歲解語花的十六歲,都沒有。
他笑了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