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周天子穆王墓(五)
小說: (黑花/瓶邪)戲骨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數:4255 更新時間:2019-09-22 02:10:03
【一】
因此大家在想辦法如何走出這個鬼地方並且找到悶油瓶的當兒,墓室的某一面牆壁上忽然自己開了道門,於是他們都被嚇了一跳。
尤其是看到那門後走出了渾身是血的失蹤的啞巴張之後。
吳邪一懵,然後跑過去:「小哥你跑哪裡去了!」
然而悶油瓶沒有讓他多說什麼,扣住了他的手腕道:「快走。」
「哈?」
「走!」悶油瓶對眾人道,「你們跟上!趕緊走!」
悶油瓶做事,不需要問為什麼。
眾人於是背上背包跟在他身後貫穿而入進入了一個甬道。
照舊是解語花走在黑瞎子前面,而後者則殿後。LED手電筒的光並不強烈,身後的門合上時發出石頭摩擦的沉重聲響。
——「喏,小邪。」
也因此,這一聲輕和的聲音在這其中顯得很縹緲,彷彿非常遙遠,又彷彿近在耳邊。
這是解語花的聲音。
他在陪葬坑前遞給吳邪巧克力時所說的話。
黑瞎子愣了一愣,回頭卻什麼都沒看見,只能隱約看到眼前合上了的門。
「黑瞎子,你幹嘛呢?」前面解語花注意到他的分神,走回兩步拽住他的手腕,「還不快走。你看什麼東西呢?」
「沒。」黑瞎子攏著眉頭跟著解語花走,聲音很輕地道,「是幻聽吧。」
【二】
錦嬰坐在妝鏡前,細細緻致地描畫著眉眼。
他這兩日都沒有去過戲園子,是四爺的夥計去告的假。然而他卻仍然天才蒙蒙亮就起來了,披了件厚外套坐在窗前,看著天空一點一點變亮,太陽一點一點升起來,然後黑暗一點一點散去。
屋裡的暖氣使得每一寸空間都變得溫暖。
可為什麼他依舊覺得寒冷異常。
那日錦嬰在化妝室休息,夥計尋了個由頭,說嬰先生這幾日受了寒,嗓子不大舒服,得先要休養幾天再說。四爺對嬰先生看重得很,沒準今後人兒嬰先生就不再上台了。
掌櫃使個眼色表示明白,末了又低聲道:「你說咱們嬰兒上檯面來也沒兩年是是吧,四爺這麼快就下手啦?」
「呸,」夥計白了他一眼,道,「嬰兒也是你叫得的?人嬰先生用處大著呢,就你老不正經愛想那些猥瑣的東西,滿腦子顏色廢料!」
掌櫃的討饒道:「成成成,都是我沒正行,那你也不能全怪我,畢竟在這行兒呆著呢。」
夥計道:「也是啊,總歸當家的和黑瞎子那點齷齪事兒,再怎麼藏著掖著也多少落到我們這些做活的人眼裡來了。」
「誒別亂說!你當這是哪兒啊,當家的不在就膽兒肥了啊,小心人豆子跳出來收拾你!」
「哼,怕他不成了,還不就一條狗……」
「你當自個兒好哪裡去。」
「…………」
接下去倆人的聲音就輕下去了,也可能是錦嬰越發睏倦了的緣故,慢慢的聽不見他們說的什麼了。
其實背地裡那些蜚短流長風言風語,錦嬰不是聽不見;只是這些骯髒話實在拿不上檯面,他也就裝作不知道。
起先他還會不滿生氣覺得這幫沒腦子的真是胡攪蠻纏胡說八道,到了現在他都能聽聽著聽著笑起來了。說到底他沒有立場去憤怒,畢竟他這條命就是四爺撿回來的。
他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出生了,然後被拋在路邊沒人要;要不是四爺收養了他,他哪裡有機會長大成人,過上這等優渥的生活,還能在台上學走步唱戲。
而這一輩子未婚娶在別人看來可能有某種特殊癖好的四爺,也到底沒有虐待他強迫他,沒有對他做過任何過分的事,沒有對不起他過,甚至還請人教了他很多有用的東西譬如唱戲譬如易容。
老話不都那麼說麼:做人要感恩,有恩必須報。
所以錦嬰沒有半分資格指責那個男人。儘管自己不曾被人知道,童年幾乎沒有別人的參與,一直停留在權家的宅子里;儘管那人隱晦卻強硬地引導著他自己走上了一條他早已安排好的路,即使自己第一次在戲園子里看見解語花從容而淡然的身影才終於看清那條路是怎樣的。
錦嬰終於看到四爺到底養出了個什麼樣的東西,但他已經無從辯駁無力反抗。
夥計在樓下叫了他一聲,大冷天的讓他進屋裡去休息,完了又說:「嬰先生,四爺問您今兒有空麼,沒旁事的話去他那兒吃個飯唄?」
一般四爺來的傳話其實都是問句的語氣祈使句的本質。
錦嬰道:「知道了,一會兒我自己去。」
「成,那我先去了啊,還早呢,您再睡個回籠得了。」夥計邊說邊往外走。
錦嬰望瞭望清白的天空,緩慢地上了妝,盯著看了半晌,又一點點卸掉了,最後從衣櫥里取了件白色襯衫。
扣著紐扣的當兒,眼角就瞥到了櫃子右側掛著的好幾件另一個色兒的襯衫,指尖微微頓住,片刻又不緊不慢地扣好了袖扣。
——「錦」一字是鮮艷美麗的意思,「嬰」卻有纏繞的含義。錦嬰從來不知道自己這個名字有什麼意蘊。大概是隨便挑了倆字兒就給安了個名吧,又或者……
你說究竟是誰纏繞誰呢?
你說你究竟是誰呢?
【三】
一群人跟著悶油瓶在黑暗裡七拐八拐,最後停在一面石壁前。
說是牆壁其實還勉強了,甬道本身只有兩個人的寬度,眼前佔據了整個平面的充其量也就是道石門罷了。
黑瞎子趴在門上用手電筒柄敲了敲,直起身道:「所以呢?」
悶油瓶道:「這些甬道是按照乾、坤、震、巽、坎、離、艮、兌的格局來的,也就是天、地、雷、風、水、火、山、澤的寓意。不出意外的話,主墓室就在這後面了。」
方青嘟囔:「唔我還以為這隻用在人身上呢……什麼玩意兒啊,人都要暈了。」
吳邪皺皺眉道:「那小哥你的意思是我們剛才曲曲折折地已經經歷過這八卦了?好像不對,總不至於都是擺設來的吧。」
「唔,不是。」悶油瓶看了眼黑瞎子。
黑瞎子一臉無辜:「看我幹嘛?」
悶油瓶道:「你也懂,解釋。」
「靠,老子老早轉暈了好不啦,」黑瞎子往後一靠,脊柱抵著堅硬的牆面,「按照啞巴張的說法,甬道的組成屬於八純卦,我算了算我們剛才統共拐了七個彎,這裡正好是第八個排位。」
「不對,」頓了頓,黑瞎子又否認道,「不是排位,是意象。甬道的排法看上去凌亂,那隻是因為我們在繞圈子,幾乎暈眩;但我想起來剛才我一直是朝一個方向轉彎的啊。就跟那種蚊香似的,這些甬道往裡頭繞,最後我們停留的這個地方,就是中心點。」
悶油瓶點頭道:「嗯,主墓室應該比甬道低。」
吳邪道:「所以這個空間應該是這樣的,我們從入口進來經過的那個陪葬坑應該是整個墓室的最高層,然後我們從二層台走下去到了第二層,又從那裡掉下來,我這邊四個人和翟祁東幾個人掉進去的墓室大小規格都相同,兩隔壁,而這兩個墓室又應該和這些甬道處於同一高度;小花他們倆則是掉到了我們的下方,那應該和主墓室水準,但高度又不及主墓室;至於小哥嘛,……咳,職業突然失蹤人員。說說你跑哪兒了?」
悶油瓶想了想,用字三四十就把先前遇蛇的經歷輪了一遍並且保證每個人都聽得明明白白,然後他又慢慢地道:「在那個時候這裡是最靠近天的地方,頂天立地;墓葬又是山墳,風雪不止,也就是天、地、風、山四象齊甄。」
翟祁東道:「噢……就好像卜卦的時候也會有空卦,也就是沒有用神,不好斷事兒;所以你是說先前的甬道是障眼法?」
「不全是吧,」潘子道,「那還有四卦呢。」
王胖子忽然道:「等會兒小哥,你說剛才你逃出來的那個地方,地面上鑲滿了面具?具體是什麼樣的,形容一下?」
悶油瓶回憶了下:「青銅面具,在笑;嘴巴會擴大,吞掉上面的東西。」
虎子插嘴道:「是兌卦的表現?」
「應該,不是。」悶油瓶道。
解語花捏了捏鼻樑,道:「嗯,太明顯了,反而不像。那麼先說說這裡,這道門怎麼辦?」
【四】
悶油瓶沒說話,走到牆角蹲下,沿著兩面牆的夾角小範圍地摸索了一番,繼而突然用力地用手指戳穿,少頃就從裡頭夾出了一塊方形的夯土塊。
接著整面牆外邊的石層都開始剝落下來,露出裡面的夯土層。
他們面前的門中間有個很大的凹洞,裡面夾放著一套編磬,旁邊擺著的小木槌在這瞬間便爛成了粉。
「喔,要開這門先得奏個樂讓人家穆王高興了再說是吧。」黑瞎子扶著後頸道,「所以這是什麼?」
解語花道:「我看,啞巴張進去的那個面具甬道,大概是震卦兌卦一半一半吧,面具嘴巴的擴大比較駭異,產生震懾的作用。澤嘛,加上這裡這個才是完整的兌卦。」
黑瞎子追問:「那還有一半震卦呢?」
「我怎麼知道。」
悶油瓶同意解語花的說法,道:「但是我們還是進不去。」
解語花睨向黑瞎子:「走一個?」
「啊?」後者很茫然,「我又不會。」
「別謙虛嘛,黑爺您懂這些,要不就試一試唄。」夥計阿澤插嘴。
「老子懂個屁!」
雖然是這樣說,可黑瞎子還是很負責地對著編磬研究起來。每面磬的後面都對應著好幾小塊排列整齊稍稍突起的機關。
「小三爺,幫著看銘文。」
吳邪走過去看了會兒,道:「就是國別,沒什麼特……別,嗯?這什麼?」
黑瞎子也發現了,伸手摸了摸,每一面磬的表面都有一小塊相對特別粗糙的地方,形狀都不同,然而黑瞎子用指尖沿著輪廓描了幾圈,便突然笑了。
王胖子趕緊道:「你知道是什麼了?」
黑瞎子:「不知道啊。」
「那你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什麼胸有成竹,看錯了。看這些圖案的話比較有可能是雅樂,就是不曉得要是敲錯的話,會有什麼後果。」
解語花握住他的手,道:「你真要試試?」
「你們先別說話,讓我想想。」黑瞎子執著解語花的手在臉上貼了貼,「——有筆之類的麼?」
黑瞎子捏著吳邪的馬克筆,把磬上的粗糙面圖案描了下來,然後站著瞪著它們半天,算了好一會兒才畫了個圈到一面磬上。
他的面色是少有的凝重認真。
幾個人不敢打擾他,各自靠牆坐下來,沉默無語地吃著壓縮餅幹。
空間霎時安靜了下來。
解語花按著胃部,閉上了眼睛休息。
黑瞎子停下筆回頭看了眼解語花,對方便像是有感應一般睜開眸子,沖他笑了笑。
說實話黑瞎子心裡也沒底,畢竟年代太久遠,他無法準確判定每一面磬應該敲在什麼位置發出什麼音。
——「喏,小邪。」
安靜非常的空間里突然冒出一聲細微的聲音,又是解語花的聲音。
黑瞎子食指一抖,筆尖直接朝著某面磬戳了下去。
聽到了咔一聲。
黑瞎子的心都嚓地裂了。
「靠……」
黑瞎子這個「靠」字都沒說完,整組編磬便開始晃動起來,發出清脆的響聲。
——喏,小邪。
這個聲音夾雜在磬樂中顯得分外突兀。
「你們都快起來!出錯了!」
小邪。
「瞎子我剛剛好像聽到……」
小邪。
「在叫我?!」
小邪。
最開始非常輕非常縹緲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準確無誤地響在每個人的耳畔。
聽著自己的聲音一聲聲不間斷地喊著別人的名字。這種感覺真不怎樣。解語花陰鬱著臉,回過頭去,視線所及之處卻不見聲源。
這麼一來眾人心裡都有些發慌,但每個人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竭力判斷和尋找莫名聲音的來源。
黑瞎子掃亂了劉海,下意識抬頭看了看:應該是按下了那個機關的緣故,從頂層開始,幾乎呈透明的紅色液體不斷滲透出來,並且沿著甬道兩邊的牆壁流下來,速度並不同一,左邊液體下滲的速度明顯快於右邊。
站在黑瞎子右手邊的悶油瓶也發現了,他收回目光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蹲下,手掌朝下五指微弓指尖觸地;他先點了點腳邊的石板地,又摸了摸左邊的道路表面,最後側過食中二指從左往右畫一條線般劃過。
「小哥?」
吳邪和王胖子好奇。
黑瞎子跟著一起蹲下試了試地面,腦子裡靈光倏地閃過,可能有辦法了。他驀然彷彿福臨心至似的笑了起來,道:「先別靠著牆站。……嗯,你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