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周天子穆王墓(四)
小說: (黑花/瓶邪)戲骨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數:5336 更新時間:2019-09-22 02:10:03
【一】
翟祁東就是在這個時候聽到槍聲的。
他微一分神,那女粽子就立馬一爪抓著他的肩膀狠力往下扯。那種幾乎貫穿了鎖骨的劇烈痛感讓他瞬間清醒,旋身一刀橫劈下去削了它小半個腦袋。
「我操你大老爺啊!」虎子甩甩腦袋沖自己腦門打了下,忍不住喝了聲,又放一槍子兒。方青繞到邊上,幾梭子打過去,然而那被爆了腦袋的粽子其實已經很殘破了,身上好多個窟窿眼,都是被子彈打的;卻仍然有活動能力,頑強得很,一副你不把我打成粉末渣渣我就不會停止攻擊你們的樣子。
並且看到女粽子的臉,他們幾個差不多在同時產生了幻覺;不過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翟祁東意志力很強,在恍惚看到少年時的解語花對他展現柔和笑容的剎那,就意識到這不是真的,因此他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對那隻粽子進行反攻。
饒是如此,翟祁東還是稍微遲了那麼點點,劉文書瞬間就被那粽子襲擊到,連躲一下都來不及,它尖利的指甲已經刺穿他的背部;一道將近三十公分的傷口貫穿整個背部,非常深,血肉都翻出來,傷得很重。
翟祁東自己也傷得不輕,他忍著痛回身一槍打斷了粽子的手,差點沒力氣抬起胳膊。它立馬就欺身上前,距離太近不適合用槍,翟祁東躲閃不及,只能扔了槍拔出軍用匕首與其近戰搏鬥。
偏偏這時候木棺里卻突然傳來碰撞的聲音,翟祁東不知什麼情況,慌忙中朝那邊看了一眼,伸出的手捏著匕首刺進它的身體里來不及收回,眼看它要一爪抓下來,虎子、方青兩槍子兒立刻打穿了它的手腕,直接斷了它兩隻手掌。翟祁東連忙乘機,一矮身削斷它一條腿。
然而它更加發狂,殘破的身體擋不住它的攻擊。
因而整個棺底被掀到地上之後幾乎化成齏粉,吳邪從棺材裡冒出頭來時,就見到一隻沒臉沒頭四肢不全的大粽子任憑方青虎子的子彈打到自己身上,愣是把受傷的翟祁東摔到地上,揮舞著手要置他於死地。
而劉文書卻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踉蹌著一頭把那粽子撞開了。
「我操啊槍槍槍!」吳邪扯著王胖子直吼,「開槍開槍!」潘子和王胖子還沒緩過神兒來就沒拖著拽著進行了一通掃射。
那隻粽子總算是消停了。
方青和虎子登時鬆了口氣,拽著他們四人出來。
「怎麼樣?」潘子扳了扳翟祁東的肩,道,「傷得有點重,小七爺你……」
「沒事,他傷得比我重得多。」女粽子那一抓可不是開玩笑的力道,從鎖骨痛到了肩胛骨,半條手臂幾乎麻痹,一片血肉模糊。但翟祁東不是很在意,過去扶起劉文書,看見對方脖子上新出現的傷口不由地眼神微黯;想來該是剛才混亂中粽子垂死掙扎,突兀的腕骨割傷了他的頸動脈。
血流噴涌不止。
王胖子搖了搖頭,悄聲對吳邪道:「撐不下去了。」
劉文書吃力地笑了一下,感覺意識漸漸模糊。然而翟祁東很迅速地找到出血位置及受傷血管,摸到動脈搏動,用大拇指緊緊壓住動脈破裂近心端一厘米處止血。
這種地方別說120,即使急救也晚了。
劉文書的額頭上都是冷汗,背部開始發黑,他徘徊在死亡邊緣,基本上對頸側傷口的痛感快要消散,但卻能清晰感覺到背後的傷口發癢,刺痛,就像是有千百隻蟲子在哪裡爬進爬出。
翟祁東體質好些,肩膀處只是破裂處一圈皮肉發癢變黑,還未滲透進去。
可劉文書卻示意他將自己放開,「反正後、面……我、沒進去過……幫不了……了,我原本就該……」他恍惚間看到吳邪手裡拿著的東西,不由呼吸一滯,瞳孔縮了縮,又放大,半晌才緩慢變回正常樣子。
就彷彿,他在竭力與死神爭這一分一秒。
吳邪看他的樣子,心裡咯噔一下,道:「你知道這個東西?」
劉文書身體很細微地顫抖,閉上了眼睛。
他就快來不及了……
如果現在不說……
他終於睜開雙眼,氣息已經變得非常微弱,臉色很難看,然他卻很堅持也很堅定地說:「我……沒碰過、這、這東西……所以,沒死……」
方青是個有眼色的夥計,他看到翟祁東擰起眉,立刻過去蹲下來扶著劉文書,道:「小七爺我來吧,您去處理下傷口。」
翟祁東唔了聲,走到旁邊扯開領口,斜著肩膀觀察傷勢。
傷的位置讓他只能看到小半個傷口,看上去非常深,有些可怖,但好在沒受傷的地方膚色正常,沒有擴散開來。
他著了個火摺子摁在傷口邊緣燙了圈,抬起頭看到幾個人都盯著自己看,他先是往後瞧,沒見什麼別的嚇人東西,才放下心回頭道:「都看我幹嘛。」
「沒,」王胖子看他認真地那火摺子淬刀,猜到他是要把傷口的腐肉剜掉,只得道,「您真爺們兒。」
翟祁東調整了下角度發現這位置還是有點困難,便把阿澤叫過去幫忙。「哎喲我哪兒跟您似的這麼漢子。」阿澤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走過去。
翟祁東一言不發地咬牙忍痛,想了想又覺得還是得問:「那麼最後和你一起逃出來的那個人,碰了這玩意兒,所以死了?」
「這個……一樣的、拿個……在、那隻猱、猱的嘴裡……隨葬坑……組長、進、去,看了,拿出來……的。」劉文書說話很困難,隨時都會咽氣。
阿澤急問道:「那麼那顆呢?」
「組……長吃、吃了。」
眾人頗面面相覷,王胖子張張嘴,道:「你的意思是,你們組長是因為碰了那隻猱才死的,而這玩意兒壓根不是什麼龍眼,不頂用?」
劉文書艱難地點了下頭:「你們快,把花兒爺、他們,找到……那隻猱,有古怪……」
他說完這句話便如釋重負地軟下身體。他的大腦開始排出所有氧氣,瞳孔變得像玻璃晶體一樣。
【二】
快沒電了,礦燈的光有些暗淡。
黑瞎子動了動,枕著他大腿的解語花眯縫著眼睛看他。這個帶著那麼一點點饜足和迷糊的表情讓黑瞎子登時「心猿意馬」。他捏了捏解語花的耳垂,樂道:「捨得醒啦?」
解語花按了下肩膀,坐起來扒過背包找手機。
現在是早上的七點半,還有電,而且竟然還有一格信號。熒幕上顯示著一條未讀簡訊,發送時間是昨天晚上。他邊讀取邊說:「睡太久了,你應該早點叫醒我的。」
簡訊是豆子發過來的,說四爺雷打不動地去戲園子聽戲,這回倒是錦嬰去了二樓雅座見人家,並且還請當家的自行裁度,出斗後務必聯繫。
黑瞎子下巴擱到他肩頭瞟了眼,沒說話。
然而解語花卻驀然不得勁兒起來。這裡還殘留著幾個鐘頭前行雲雨之事的痕跡,一想到那般的魚水之歡,渾身的酸乏痛楚便立刻無限放大。
他動了動肩膀示意黑瞎子挪開腦袋,但對方卻得寸進尺地在他的頸側淺啄一口,笑問道:「還難受麼?」
解語花本能地就要抬腿踹黑瞎子一腳,但鑒於某些因素,最後他只是推開了對方的腦袋,道:「別廢話,快給小爺想辦法出去。」
「誒——」黑瞎子抓了抓腦後的小辮兒,站起來在門底下晃了圈,「要麼,炸了丫的?」
【三】
豆子立了立衣領,跨進翟家大門。
翟七在院子里曬太陽,靠在藤椅上閉著眼睛,看面相彷彿短短時日衰老了許多;而傅六則坐在旁邊翻一本書。
「六爺,七爺。」豆子喚了聲,「我聽夥計說七爺病了,來看看。」說著將手上的禮品交給管家,自己恭敬地站著,頷首低眉的姿態。
傅六合上那本舊籍,鼻端嗅到紙張陳舊而脆弱的味道。他瞥了眼闔著眼彷彿小憩的翟七,淡淡說:「雨臣已經下去了吧。」
「啊?啊,是的。」
傅六點了點頭,繼續道:「老四那邊,什麼情況?」
豆子也就繼續腦子不夠用了:「啊?」
「怎麼,」傅六道,「我以為按雨臣的性子,會讓你在那邊安排個人盯著。」
話是那麼說,但也用不著那麼直白吧您……
豆子不知道怎麼接茬,好在傅六爺不是很介意,輕嘆了聲,道:「你覺得我能想到,老四就想不到麼?」
「那……」豆子微微一愣,那麼在這節骨眼兒上,錦嬰怎麼還這樣明目張膽利理所當然地去了權家?——既然司馬昭之心已經是路人皆知,那他還怕個勞什子。
六爺想告訴他的是這個?
豆子啊了一聲,道:「可是,當家的還有些日子回北京呢,這事兒可怎麼辦?」
傅六笑道:「所以,我回來了。」
傅六從那本書里抽出一封信,正準備遞給豆子,卻一下被旁邊伸出的手按住了。
「時候還沒到吧。」翟七總算忍不下去了不再裝睡,開口道。
傅六似乎對於他這個著急無禮的動作有些不滿,幅度很小地抿了下嘴角,道:「遲早的事。這本就不是拖個一天兩天就能躲掉的,是命,老七。」
是命。老七。
這是你我的命。也是老四的命。
翟七惶然收回手,臉色突然頹敗得彷如大限將至。
他咳嗽了幾聲,站起來一言不發地進了屋。
其實身邊的這個人只不過是想要改變他那寶貝雨臣的命甚至是解家的命,對他、對老四、包括自己的因果結局,他並不很在乎。
只這一點,他翟七就永遠反不了解家,並且必須忠誠直到為解家而死。
傅六最終還是把那封信交給了豆子。
他道:「老七說得對,現在還不是時候。你且等著,雨臣出斗後必然會聯繫你,到時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這封信交到老四的手中。」
非常凝重。儘管不知道信上寫的什麼,但豆子當然不會傻到想要偷看,他只管仔細收好,然後等。
「七爺他……」
「沒事。你記得,縱然老七想反解家,他也不會這麼做。」
——「畢竟,我還活著。」
傅六緩緩揚起的笑容讓豆子非常熟悉,那是多少年前他曾見到過的,那時他也才第一次見到小小的解雨臣。
【四】
劉文書死後幾分鐘,眼球開始慢慢變平,瞳孔放大並失去光澤。
翟祁東替他合上了眼睛,站起來道:「那麼現在,怎麼辦?」
吳邪顛著手裡的珠子想說什麼,卻聽牆角傳來了幾聲爆破聲,然後那邊就出現了個大窟窿。
幾個人面面相覷之餘,又見一隻背包啪嘰一響從大洞下邊被丟了上來,接著一個一身黑色的人影如鬼魅般靈巧地攀了上來。
「黑瞎子?!」
對方聽到小三爺的聲音,側過頭來樂道:「喲,都在呢!」
王胖子非常驚奇:「不是兒啊,你……」
「啊我……」
又是一隻背包啪嘰一聲被扔上來,解語花緊跟其後爬了出來。這點兒小事對花兒爺來說當然也是輕鬆有餘的了,可惜輕巧不足……
解語花在心底把不知節制的黑瞎子罵了個百轉千回,要不是那廝,他還會忍受那種尷尬的難受感麼。他肯定吳邪發現什麼了,因為對方的看自己的眼神一瞬間有種微妙的變化。
解語花挑了挑眉。
這種感覺真他娘的糟糕。
解語花撿起背包,道:「我說,啞巴張呢?」
唔,你問啞巴張在哪裡?
——他已經在黑暗裡跑了好久了。
他掉到一個類似於甬道的地方,但他可以肯定,這絕不是什麼甬道。沒有人會在甬道的地面上鑲滿面具,且還是非常逼真的面具,甚至可以稱之為,臉。
青銅的色澤在手電筒的照射下顯得非常詭異。
更糟糕的是,盡頭處不是什麼牆啊門啊之類的;悶油瓶抬起頭,正好看到一雙眸子霍然睜開。
是硃紅色的瞳。
悶油瓶迅速關掉手電筒,貼著石壁屏住了呼吸。
黑暗。寂靜。
在這樣的氛圍里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雙眼睛的主人淺淺長長地呼吸,發出嘶嘶的聲音。他回憶著剛才剎那間所看到的,那東西盤旋著的巨大身體,青黑色的鱗片,硃紅色的瞳,以及它的臉。
悶油瓶幾乎可以肯定那是一條蛇。
但它卻有一張人的臉。
這樣一個怪異的東西,居然是個活物。
悶油瓶聽到它緩慢動作的聲音。
它正在靠近。
他在黑暗裡,目光如炬。
幾乎在那東西開始動的瞬間,悶油瓶就準確無誤地朝著它的方向開了好幾槍。他一邊後退一邊開槍,很快背部就靠到了牆壁上,子彈也告罄了。
沒有退路。但是很顯然身後的牆壁上有機關,必須得打開。
然而他沒有那麼多時間,那巨蛇已經靠得很近了;他只能把槍砸過去,拔出黑金古刀重新打開狼眼手電筒。
強光刺入巨蛇的眼裡,讓習慣了黑暗的它差點爆盲。
悶油瓶也在這時看清楚它的樣子。
它的腦袋特別小,與身子不成比例,臉和地上鑲嵌的面具簡直一模一樣,而它還有一雙類人的眼睛,使這張臉更栩栩如生。
也可以說這不是它的臉;悶油瓶以前聽說過一種方法,即是當某個兇猛且古怪的動物出生時,就鍛造一個青銅面具,在滾燙時就嵌到它的臉上。
這樣便將它初生的強大生命力和痛苦所產生的怨恨鎖在它的身體里,使之成為更強大更詭怪更不可思議的凶獸。
所以悶油瓶被它的尾巴捲起的霎時,他的內心空白,沒有一點想法。
先前的子彈對它的傷害不大,但總歸是狙擊槍,它的堅硬鱗片多少有所破損。
悶油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黑金古刀一起被捲起來了,他抽不出來,握住刀柄把它硬生生地轉了個直角。
刀刃卡進巨蛇的皮肉,它痛得低吼,一下子把悶油瓶甩到了牆上,弓起身子發出威脅性的嘶嘶聲。
它在黑暗裡行動自如,能看見所有東西;但在明亮處則不然,過於刺眼的亮光讓它有些無所適從。悶油瓶抓著黑金古刀不放手,提刀而上。
他的攻擊目標是它的臉。脆弱的青銅很容易能劈開;然而在刀尖堪堪觸及它面頰時,它臉上的面具就自己裂開了。
一張面目全非的臉終於得到自由,雖然很小,但巨蛇仍很靈活地側過腦袋並試圖再次捲起悶油瓶殺了他。
悶油瓶一見情況不對,立馬偏轉刀鋒斜刺入它的左眼。
硃紅色的瞳仁被一刀貫穿。
悶油瓶暗道不好;似乎紅瞳是某個樞紐一般,被破壞後,那巨蛇果然開始發狂,將並不大的嘴儘可能張得更大,發出低啞的聲音,齜牙咧嘴目眥盡裂;尾巴也瘋狂快速地抽向悶油瓶,撞到兩邊的牆壁也好像不會痛似的。
悶油瓶被這種毫無章法的攻擊抽到幾次,劃傷了皮膚,非常疼;好在他很快從背包里扯出一隻三爪鋼鉤,甩了個旋,噗嗤地刺入巨蛇面目模糊而可憎的臉部皮肉。
他借力跳到巨蛇背上,黑金古刀一刀刀毫不留情。
巨蛇的身子大力晃蕩了兩下,往下沉了沉。
悶油瓶低頭一瞧,它的面具掉下的地方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地面上所有面具都像是青銅軟化一般,嘴逐漸擴大、擴大,把鼻子眼睛都擠掉,最後形成無數的圓洞。
它們在把這條蛇以及悶油瓶自己拖下去。
這條蛇就像個預備犧牲導火索,一旦它臉上的面具掉下,就會引起這種情況。
悶油瓶索性豎直一刀刺進巨蛇的瞳孔,刀尖直沒入口腔,貫穿了整個腦袋。
鮮血濺了他一身。
巨蛇還沒有死,但悶油瓶已沒有時間再管它。他仰頭環顧了一下,這條「甬道」的頂層和兩邊石壁之間有著凹凸不平的夾角,他踩著蛇頭,在那凶獸掙紮起來咬他之前抓住了岩石的凸角,背脊貼著頂部,膝蓋則抵著牆面,修長手指在牆壁上摸索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