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跟前，讓我瞧瞧。」宋晏清道。

宋晏白便乖乖站過去。

「你那日可嚇壞我了，好在總算醒了過來。」宋晏清摸摸他的腦袋和包紮好的傷口。

「兄長。」宋晏白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人走了他才反應過來奇怪的點出在那小孩身上，原著里後者可從小就是聰明陰險的人，長大了更不消說是如何的酷炫狂拽，與現在這痴痴傻傻的人對不上號啊。

「你說。」宋晏清道。

「那孩子……是不是不大聰明？」

「你也看出來了？」宋晏清沉沉一嘆，道，「我聽說是入夏時候，他跌落井裡磕著後腦的緣故。」

《越時歌》的劇情線在這之後，他也不確定在原文世界中趙昂是否有這一遭，但現在這小傢伙腦子壞了這一點卻與原文有極大出入，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所以需要他穿書而來好拯救歪了的劇情線？

此時宋晏清又道：「阿白聽話，不管今日聽到了什麼，都不許記住。」

「啊……？」

「你摔那一跤把什麼都忘了，連那人是誰都不知曉了，」宋晏清勉強笑了笑，「也好。」

「兄長，」宋晏白心裡門兒清，但又不能暴露，而且他也不想看見哥哥失落惆悵的表情，便拉住對方的手道，「兄長有心事，可盡說與我聽。」

「好阿白。」宋晏清徐徐笑將起來，道，「我無妨的。只是，你忘了今日之事便好，不要再告訴他人。」

宋晏白循著本體的身體意識怯生生地一笑，道：「嗯，就當是我與兄長的秘密！」

宋晏清的眼中多少含了幾分欣慰，他從前還沒發現，二弟也在慢慢成長呢。

既然回了家，宋晏清就在家住下了。

他向來知道幺弟滿心都是刀槍棍棒的玩意兒，要說對讀書的興趣那可一星半點都沒有，一叫小傢伙寫字他就頭也疼手也疼肚子也疼反正哪兒哪兒都不舒服；還是二弟比較能靜下心來，雖偶爾也貪玩，但有一點十分難得：宋晏白能將玩耍和學習分得很清楚，玩的時候就專心玩，學的時候也能認真學。

左右近來也是賦閑在家，往後的日子宋晏清都親自指導宋晏白念書。

「大哥！大哥！」一聲稚嫩的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就是個小肉圓子滾進了宋晏清的懷裡，並癟著嘴道，「小哥兒欺負我！咦，二哥也在呀，二哥也要替我做主！」

這小肉圓子自然是小妹宋玥了，今年都八歲了，還一身軟白的小肥肉。宋晏白停了筆，看著她就一陣又想笑又頭疼的感覺，他捂著眼道：「小笙又把你怎麼了？說出來，讓兄長幫你罰他。」

一般來說宋小妹撒嬌告狀的原因百分之九十來自於他那孿生弟弟。

「嗯！」圓滾滾的宋小妹點頭道，「昨兒下雨，後院的蚯蚓都跑出來了，小哥兒捉了小半盅，扔到我房裡去，可把我給嚇得！」

為動之以情她還掉下幾滴眼淚來。

宋晏清把她抱到腿上坐著，替她擦幹凈小花臉，笑道：「好，那玥兒想怎麼罰小哥兒？」

「嗯——」宋玥思考了半天，一拍手道，「罰他替娘親抄經書！」

宋姜氏自來信奉佛理，時常吃齋念經；自宋大人駕鶴西去，因傷心過度，形神漸衰，如今抄寫經文半個時辰都已有些不支，總也雙眼酸澀。

宋晏清笑得眼睛都彎了，半點不似方才冷峻，道：「如此甚好，也叫他靜靜心，總心浮氣躁的。」

而那個嚷嚷著「宋玥兒你這不入流的貫會向兄長告狀」的幺弟頂著一張與宋晏白幾乎沒有差別的臉踏進中庭，那張牙舞爪的表情又分明是宋晏白的臉上不會出現的，當真叫二公子看得內心十足彆扭。

雙生子真是造物主手裡極其神奇的產物啊。

宋玥在宋晏清懷裡朝小哥兒吐舌頭。

宋晏白趕緊在他的孿生弟弟要發飆之前把人拖走——雙胞胎之間的心靈感應大概只剩這點用處了吧——宋晏笙撣著衣角的灰齜牙咧嘴道：「哼，日後再不同玥兒一起玩耍了，我發誓！」

宋晏白來到這個世界才幾天，已經聽他發過N遍諸如此類的誓了，當然沒倆時辰就會破誓。

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頗有點幸災樂禍道：「兄長讓你去替娘抄《心經》。」

「什麼？！」宋晏笙瞄了眼屋裡拿帕子給小妹擤鼻涕的大哥，憋屈地轉頭指著偶然落到庭中樹上的麻雀遷怒道，「宋玥兒，我與你勢不兩立！」

宋晏白：「……」

然後又難免笑出了聲。

前世的他家境還算優渥，吃穿用度倒是不用愁，只是父母早已貌合神離，好好一個家搞得像僅供他們倆住宿的旅館似的；後來他們終於在他聲淚俱下的一句「你們不想過了就離婚吧」中，勉強坐下來心平氣和地商量了一宿，最後去了趟民政局，一拍兩散。

他跟著父親，常常是見不到人的，只能從時不時留在茶幾上的一小疊錢判斷父親什麼時候回來過。

而母親也和一個叔叔組成了新的家庭，據說後者是個從學生時代就開始暗戀她的人，沒兩年他們的新家就添了個小兒子。

他想他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曉得自個兒身份尷尬，便從來不去打擾他們。

況且就算他與母親見了面也不見得愉快，估摸著是同母異父的緣故吧，她家裡的那個兒子一直對他抱有敵意。

因此宋晏白前世很少體會過這種緊密的、自然的、毫無隔閡的「家人」之間的聯繫。

他望了眼那棵被傳得有些玄乎的老槐樹，唔，也許回不去現代也不是多麼糟糕的事情吧？

只是，即便關係沒那麼親厚，也到底是血親，爸媽聽到他的死訊的時候大概也會稍微難受一點……吧。

他去逗樹上的鳥，一面嘀咕起來：也不知他這本體是怎麼想的，在這麼和諧的原生家庭的養育下能歪成那樣，猥瑣卑鄙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也罷，既然他來了這個世界，又成了這淇奧侯府二公子，那麼既來之則安之便是了。

於是宋府二公子屋裡的那丫頭就發現了，他家二少爺這幾日總算沒有中了邪似的擰著勁兒往那老槐樹上頭蹭了，她一面在心底謝天謝地謝謝槐樹精，一面明知故問：「公子，日後再不爬那棵樹了？」

二公子小手一揮：「不爬了！」　　

宋府每日一大早就能聽見宋晏笙在院子里練拳的聲音，那小子對此興趣深厚，每日聞雞起舞，小小年紀竟然已經有那麼點結實的肌肉的雛形。

反觀宋二公子，腦袋傷還沒好，沒人捨得叫他做事，他便終日晃晃悠悠，在書房看看閑書，去廚房要個雞腿吃，跟掃地丫頭聊聊京城八卦……

這日他被丫鬟拽去凝於廳時還窩在門房那兒嗑瓜子，跟幾個書童商量一會兒怎麼去把小公子抓的麻雀騙過來。

卻不想到了地兒一看，廳內一個個都正襟危坐的。

此外還有幾個陌生的面孔，均是一身太監的打扮的人杵在那兒。

為首的老甫扯著尖細陰柔的嗓子道：「宋二公子，老奴可恭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