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後趙昂捧著臉撲閃著他的貓兒眼盯著宋晏白直樂。

宋晏白忍不住伸一根手指點了點趙昂的腦門，道：「你可是長兄，倒好，被幼弟欺負了。」

趙昂訥訥地摸摸額頭，趴在宋晏白膝頭道：「何為『欺負』？」

宋晏白：「……」

「你別跟我說話，氣死我了。」宋晏白看他一臉茫然疑惑不知所措的樣子，又心軟了，左右無人，便把他抱到膝頭，道，「欺負呢，就是他心裡不喜歡你，對你不好，讓你不開心。你說，方才你三弟那樣對你，你高興是不高興呀？」

「不高興，」趙昂撅起嘴道，「三弟不好。」

宋晏白心道小傻子還是明白點事兒的嘛，誰料這傢伙下一句竟是說：「若是三弟不往藕香園去，我的糖就不會掉了。」

宋晏白想，啊，我怎麼會對一個傻子的心智不肯死心非要高估呢？

趙昂圈過宋晏白的脖子，道：「阿白，還有糖糖麼？」

「沒啦！」宋晏白沒好氣，頓了頓又覺得跟傻子生氣的自己也挺蠢的，又妥協地從袖袋中摸出一紙包來，遞給他，嘆氣道：「你要是生在尋常商賈人家就好了。」

別說皇位，連勛爵之爭都管不著，雖社會地位不高但好歹生來吃穿不愁，也用不著面朝黃土背朝天地辛苦勞作，對他這樣傻乎乎的人來說多好啊。

趙昂懵懂又無辜地望著他。

宋晏白脾氣都沒了，擺擺手道：「吃糖去吧。」

趙昂掛著甜蜜得四處溢的笑容擺弄著糖包，喜滋滋道：「阿白真好，勝兒喜歡阿白。」

「你曉得什麼是喜歡哦？」宋晏白嘴上這麼說，卻不自覺地捏捏小孩子的耳垂，淡淡地笑了。

一天也就這麼過去了，只不過宋二公子晚上水喝多了，半夜被一陣尿意催醒。

豈料他甫一睜眼朦朧中竟見床前立著一團黑影。

他心中一驚，差點一拳揍上去，好在懸崖勒住了馬，定睛一看，這黑影居然是他們的傻太子趙昂。

「殿下？」宋晏白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把，指尖所觸儘是這孩子凍得冰涼的皮膚，他也管不了禮數了，一把抱起他塞進了自己溫暖的被窩裡，道，「殿下在這裡做什麼？怎麼不去歇息啊？」

趙昂冰冷的身體偎進宋晏白的懷裡，冷得宋二公子一陣哆嗦。

「我、我害怕……」

宋晏白沒有多想，一面囫圇地包裹住他小小的身體，用溫熱的掌心摩擦著他的脊背、手臂、大腿；一面安撫道：「是不是做噩夢啦？不怕不怕，我會保護你的呀。」

「噩夢是何物？」趙昂的聲音細細弱弱的，略抽噎著，道，「我、我方才被蜜蜂蜇了，我害怕一個人睡，好痛的。」

「哪兒來的蜜蜂？」

「床榻上。勝兒的肉肉好吃，蜜蜂最中意了，所以，夜裡總是好疼……」

「哈？」

難怪晚上哄這孩子睡覺賊難。

宋晏白心裡疑竇頓起，他拉過被子把趙昂裹得結實，這才下床跑去飛快地解決了一下洶湧的尿意；趕回來後點了燈油，道了聲「我瞧瞧，殿下別怕」，借著這點微弱光亮掀開被子，翻過趙昂的身子仔細檢查起來。

那幾個傷口確實非常不起眼，大約分布在臀股一帶，不仔細看大概會以為這隻是極小的紅痣。

應該是繡花針之類的東西扎的，宋晏白蹙起眉，道：「這事兒綠舒知道麼？」

趙昂搖搖頭，眼眶紅紅道：「華公公說，蜜蜂只蜇最蠢笨的人，若讓別人知曉，他們定每日都會笑話我的。我也知道我笨，可是我也不想別人辱我笨……」

「綠舒便是不知咯，」同時宋晏白心道果然是華老頭那個陰陽人，沒了雞雞就心理變態，話說他露的馬腳是不是太多了啊？他想了想又道，「那你現在怎麼不怕我笑話你啦？」

趙昂被重新裹進被子里，抽抽搭搭地抱住了小哥哥的手，道：「阿白會麼？」

「我不會，」宋晏白與他那雙淚汪汪的貓兒眼對視兩秒鐘就投降了，「明日也要早起，還不趕緊睡？」

趙昂聞言立馬閉上雙目，睫毛顫顫的，輕聲道：「要阿白一起。」

「好。」

宋晏白只穿單衣早覺得快要冷死了，也不客氣地鑽進被窩。但他沒有馬上入睡，而是等了沒多久，聽見身側小屁孩兒的呼吸漸漸趨於平穩均勻，又悄然起了身。

原本寢間該徹夜點燈，但考慮到趙昂點了燈就睡不著的特殊情況，太子這肇毓宮一律亥時一過就熄滅燈火。宋晏白怕打草驚蛇，便吹滅了油燈，在黑暗裡躡手躡腳地摸進內室，再摸進尚且留有趙昂體溫的被窩。

「嘶。」他微微抽了一口氣，順著扎到手指的那東西摸了摸輪廓，不長，極細，有四根之多，基本上可以確定就是繡花針。

他心裡有了思量，沒動那幾根針，悄悄回了外間不聲不響地睡下。

其實宋晏白也沒能休息多久，他還蒙著腦袋在夢裡捏趙昂的小肉臉蛋，就被綠舒搖醒了。

他睜著惺忪睡眼，瞪著綠舒半晌才回過神來，驚呼一聲，扭頭望向身旁拽著他的衣角打著小呼嚕的太子爺。

哎喲，這麼僭越的事情，該怎麼解釋？

綠舒倒出乎他意料地選擇了視而不見，只道：「奴婢來伺候殿下和公子起身。」

趙昂撅著小屁股直哼哼，好不容易才讓宋晏白和綠舒二人合力拉起來穿好衣服。綠舒轉身去擰溫臉的布巾，宋晏白趁機摸了把趙昂的臉。

趙昂打了個激靈被少年冰涼的指尖給冷清醒了，不明所以地抬頭望向對方，便看見他嘴角抿出一點笑意，不由也跟著揚起了唇。

起床後便由綠舒領著去用早膳，其間宋晏白給趙昂打了好幾次眼色，小傢伙才似懂非懂地撩起衣擺表示衣服被勾破了個口子，令華公公親自跑一趟尚服局。

「阿白，你要作甚？」華公公離去後，趙昂按捺不住好奇心興緻勃勃問道。

宋晏白伸出食指抵在唇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趁著綠舒去布置熏香，飛快地竄進趙昂的內寢，趴在床邊伸手一摸——好傢夥，那幾根針果然被撤走了，速度倒是夠快的，也不知是華公公親自上手還是有共犯——他直起身面向不明所以的趙昂，笑眯眯忽悠：「無事，一時興起逗他們玩而已。」

他心裡卻在想，真是日了鬼，他果然不喜歡皇宮，他好想回家。

接著低頭望望正把玩著腰間玉佩的什麼都沒有察覺的小太子，唉，沒事長得那麼可愛幹嘛，他都有點捨不得了。

此外這一天便沒有別的什麼事，趙昂去請了皇後早安，回來後就由宋晏白領著在殿內念書……，準確來說，是面對著書本發獃。

宋晏白：「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民用和睦，上下無怨。汝知之乎？」

趙昂：「？」

「汝知個毛線。」宋晏白長嘆一聲，嘟囔起來，「你這個小傻子，就知道吃糖。」

「才不是呢，」趙昂踮腳站在椅子上扒拉著桌子，抻直手去夠小碟子，「我吃紅豆糕。」

宋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