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有客來兮
小說: 重生之翰林風月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數:2169 更新時間:2019-09-22 02:10:12
廿七這日一大早,初筱就拿著幹凈的衣服進屋叫二公子起床了。
京城仕官與人相接,皆以閑居野服為禮,不過雖是常服,也是上衣下裳,大帶方履,比平日里在家穿的要稍正式些;尤其子車文瑾還是長輩,長者來見,須具衣冠以俟,更要注重禮節。
子車文瑾只帶了僕從一人,沒有坐轎子,徒步而來。
宋晏清領著弟弟妹妹出迎於門外,府上管事見著人來便立刻令下人備設茶水送去凝於廳。有尊客在,幾個小的不敢坐在正廳,只得在小廳里垂足危坐,也不讓出去玩耍透氣。
宋晏白眉頭微斂,眼神放空,無聊得快睡過去了。
偏偏子車大人與哥哥說來聊去就是扯不到重點。
困哪,是真的困。這天兒那麼冷,炭盆一燒,悶在屋裡人的腦袋都要發暈;睡覺也行,去外面吹風也很舒服啊……他這邊才想了那麼一瞬,管事後腳就進來把窗打開了。
宋晏白閑聽著管事出去後數落起小廝怎麼把窗關上了之類的,抿著唇腹誹,唉,管事到底是合格的管事。
在他快把衣襟上繡的竹葉用了多少針都數清楚的時候,子車大人終於提到了他的名字。
媽的,這半多月的努力總算沒白費。幾乎是在管事進來說「二公子,大公子請您去一趟正廳」的瞬間,他就直接竄出去了。
宋玥眯縫著眼不明所以:「二哥怎麼這樣著急啊?」
宋晏笙同樣不解:「我哪兒知道啊,他從前不是見著子車世叔就躲的麼。」
那廂宋晏白卻已規規矩矩地站到他哥哥身旁了。
子車文瑾瞧他眉眼低順的模樣,與杭知秋嘴裡的那個大相徑庭。
「我也是偶然聽知秋說起此事,晏白若是有心來政事堂學習,其實倒也不錯。」
果不其然,他哥的表情可稱不上高興。家族亂斗也好,黨派之爭也罷,他們淇奧侯府是絕不參加的。宋府從來不是砝碼,放到哪邊天平就往哪邊傾斜。
朝堂之上是需要平衡的。
子車文瑾也不過略提了那麼一句就岔開了話題,好像他當真只是來做客,順便關注一下宋晏白。
他問了些家常話題,又說到了當前的政局。
宋晏白低頭垂手,默默地支起一隻耳朵。
皇帝已經開始顧慮起蕭家了嗎?
蕭貴妃可剛懷上呢,他想起原文里寫的皇帝為了削弱蕭家勢力,甚至不顧自己即將出生的皇子的生死,在蕭貴妃懷孕七個月的時候罷免了她哥哥禮部侍郎的職位,打入大牢;她爹自然想救自己的兒子,誰知最後人沒救出來連自己老命都折進去了。
而蕭貴妃的七星子也因為她動了胎氣早產,在這個世上僅存在了一刻鐘就夭折了。
距離那個蕭府傾覆的時刻,也只剩下半年而已……
子車文瑾一面說一面觀察著宋晏白,心裡頗有些訝異。
這孩子,似乎與從前不大一樣了。
「阿白,」宋晏清側頭,將手搭在弟弟的手背上,頓了頓又輕輕地拍了兩下,才道,「陪世叔去外頭走走吧。」
他見子車文瑾的目光屢次游移到二弟身上,像有什麼疑慮,又像是在確認什麼,他不由猜想弟弟前往政事堂的目的——許是為了父親的死,那日他與皇帝的爭論全被他聽了去,他怎麼可能不在意——他全然相信他的阿白,但其中危險個中辛秘,他不希望阿白被牽扯進去。
宋晏白也心知肚明哥哥那動作是什麼意思——提醒他在子車文瑾面前不可說什麼驚人之語,如同從前那般寡言即可——然而淇奧侯府也是他的家,宋昀也是他的爹,最重要的是,宋晏清是他的哥哥。
他的哥哥也不過二十六歲,他不願意看著自己在他的庇護之下無憂無慮地成長,而所有責任都由哥哥承擔,所有黑暗都讓哥哥面對。
兩人在跨院散了會兒步,娘親栽的水仙開花了,這單瓣的水仙斜斜支在淺盆里,花色淡雅,花香清郁。
子車文瑾感慨了一句:「嫂夫人的手真是巧。」
宋晏白沒吱聲,抬眼瞅了瞅他。
子車文瑾便笑道:「你不必與我拘束,我今日來,其實是特意找你的。」
「晏白知曉。」
「哦?」子車文瑾看著也不像平日冷峻,約莫是想著面對個孩子要表現得和藹些吧,「這麼說來,你早有準備?前些日子總往政事堂去,也是有意為之?」
宋晏白略一躊躇,選擇說實話:「正是。」
「為何?」
「為了爹爹,還有兄長……」宋晏白道,「當然,也為我自己。」
子車文瑾大約是沒料到他居然如此坦誠,明顯愣了一下。
宋晏白繼續道:「誰都知道淇奧侯府大不如前了,卻鮮有人知無論如何官家會保我宋府。」
子車文瑾停下步子,冷眼看著他。
他沒說錯,但這不是他這個十二歲的小孩子該知道的。
宋晏白垂著頭捏緊拳,緩緩吐出一口氣,再抬起頭來望向這位世叔的時候,面上已全無猶豫膽怯之色:「子車世叔,晏白深知自己此生難以成為兄長那樣的人,但晏白終究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兄長清高,抱負不在鵷池,倘若有朝一日晏白能獨當一面,我只希望兄長能做他想做的事情,不為淇奧侯府、不為朝堂、不為官家,也不為我們兄妹幾個所累。」
子車文瑾閱人無數,自然能分辨少年這番話是否發自肺腑,其言語中的赤誠是真是假。
只不過他沒想到從槐樹上摔下來的這一跤,竟讓宋晏白有如此轉變。
或許人真要經歷生死才能成長?
子車文瑾忖道:「那麼,你的抱負在於霄宸?」
宋晏白其實沒仔細想過,他上輩子也才剛成年,聯考後志願都還沒來得及填,不過就算填好志願被錄取了,他也只是個普通的工科生,從沒考慮過自己的將來要去搞政治。
但現在不一樣了。
那句臭名昭著的話怎麼說來著的——男人最愛搞政治和女人——女人暫且不說吧,像他這樣的俗人,征服權力的道路,好像真的很有吸引力。
太子伴讀,已然讓他在此路上先行一步了。
他直視子車文瑾,目光灼灼。
「是!」
子車文瑾靜靜地回望對方,鼻尖縈繞著水仙花絲絲縷縷的氣息,一時間他竟恍惚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野心。銳氣。鋒芒乍露。
「既然如此,」子車文瑾道,「你每日午休準時來我處,我且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