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白謹慎道：「並無心事，殿下何出此言？」

「我不過是不樂意看見你這張愁眉蹙額的臉罷了。」趙凜委實不客氣地說完，又補充道，「我可不是關心你。」

宋晏白：「……」我也沒說你在關心我啊。

「使殿下煩擾，我的不是。」他道。

趙凜一拳打在棉花上，頓時失去了找茬的興緻，氣哼哼地扭頭走了。

真是小孩子脾氣。宋晏白無奈地搖搖頭，回了東宮。

到酉時，趙昂在校場與鷹玩耍半天，大汗淋漓地回來，瞧見鋪在桌案上的宣紙，上面重複寫了好幾個「塘柘鄉」，是宋晏白的字跡。

趙昂歪著頭打量了一會兒，道：「這個塘柘鄉……」

宋晏白端著糕點，一腳跨進門，挑眉道：「你知道這個地方？」

「從前見阿白抄寫過呀。」

「我？」宋晏白一愣，他險些忘了他家勝兒可是個過目不忘的小傢伙，既然他說見自己抄錄過，那就一定是真的了。

趙昂點點頭，道：「穩婆張氏，家在塘柘鄉邱隆坡下住，年五十有二，育一女二子。還有——明日歸時西市買明黃羅一疋，要記要記。還有別的，阿白想起來了嗎？」

「我知道了，不用接著提醒我了。」宋晏白揚起一抹明晃晃的笑容，道，「勝兒真厲害！」

趙昂便捧住臉，又是害羞又是歡欣不已的模樣，禮尚往來道：「阿白才厲害呢！」

從前宋晏白剛拿到父親的手札時，因為手札的內容都是些尋常見聞，後面這些紛雜的記錄也不過是些日常小事，再加上當時他的重點主要放在他爹寫給他哥哥的那封信上，便一直沒深究這些。

後來他偶爾翻閱這本手札，也會抄錄一兩句無關緊要的。這些紙都與趙昂學字的草稿一塊兒丟了。

而這兩年以來，因為其中並沒有什麼線索，他又忙碌，漸漸也就忘了。

看來他家兄長前去拜訪的那位故人，就是居住在這「塘柘鄉」的穩婆張氏了。

宋晏白叫來郭珏，請他更值之後歸家幫忙給初筱帶了個小箋，再讓初筱去那兒查探。

但願多年過去，年邁的張氏還能長壽健康。

初筱身上有功夫，連夜便出發了，從京城到穎昌府，再輾轉山路至邱隆坡這個小村莊，她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人還沒喝上口水，先是立刻修了一封書遞給郭珏，請他再次幫忙送去東宮。

她在信里說，穩婆張氏如今尚健在，但似乎因為年紀大，過往的生活大多忘了，她雖試著旁敲側擊，卻沒什麼結果。

既然張氏是哥哥的故人，那麼就有兩種可能性：其一，哥哥正是由她接生的；其二，她是家中父母相識的人。然而據他所知，內城勛爵人家添丁，自然有專門負責接生的人員，用不著到外面請人。況且張氏是尋常百姓，居住外城，放著內城的坐婆不要而跑去請她，一來二去豈不浪費時間？

但要說張氏是他爹娘舊時認識的人，雙方生活不會有什麼交集，又是怎麼認識的？

估摸著得要二公子親自去看看了。

得悄麼聲兒地去。宋晏白一面焚燒信件，一面正考慮著，綠舒卻是在外頭輕喚道：「公子，二皇子殿下有請。」

宋晏白頓時覺得摸不著頭腦：「誰？」

「二皇子殿下。」綠舒道。

蕭氏伏誅以後二皇子趙尋就總是跟著皇上和皇後身旁，不大出來了，這會兒突然叫他，也不知是何用意。

「勝兒呢？」

綠舒下意識地左右掃視了一下，答道：「小圓兒也不在了，想是殿下又帶著去與五皇子殿下一道玩耍了。」

自從海東青進了東宮，太子與五皇子倒是走近了許多，趙寅起初纏著趙昂和他一起馴鷹，畢竟有小皇子的教訓在前，趙昂原是不樂意的，不過後來見他這傻弟弟被啄了兩次還樂呵呵的，他也就不趕對方走了。

趙寅的母妃娘家實力不夠突出財力也不夠雄厚，她沒有堅實的靠山，加之本身性子柔弱，所以向來沒什麼野心，只要她的兒子能開心就好。

所以對於二人的親近，宋晏白也沒有任何意見。

「倆貪玩的湊一塊兒了，你去瞧瞧是否在校場，若是在那兒便由他們去吧，杜將軍在自然會管教著他們，無妨。玩累了他們也就回來了。」二公子交代了兩句，叫上王荇就過去了。

趙尋備好茶水點心等他，見到他便扯了扯嘴角，道：「許久未見了。」

宋晏白仔細一想，確實挺久了。對方也不和別的皇子一起上課，平日里也深居簡出，大約在卞修儀產後，他們兩人就再沒見過了。

這兩年多的時間讓趙尋的身高躥了挺長一截，五官的變化倒不大，只是眼神陰鷙，眉宇之間多了深深的陰鬱氣息。

「不知殿下今日召我，所為何事？」

趙尋抬了抬手示意宋晏白在對面坐下，道：「閑談罷了。」

宋晏白挑了挑眉，道：「談什麼？」

「你不必如此戒備，我又能對你做些什麼呢？」趙尋嘴角一哂，「我聽說令兄已趕赴江南任職了？」

「是的，多謝殿下關心。」

趙尋斟了兩盞茶，一盞推到對面，憫笑道：「你這個做弟弟的，可關心過為何偏偏要淇奧侯遠離京城？」

宋晏白只覺心中倏地一緊：「此事……眾人皆知。」

趙尋的身子往後一仰，歪了歪頭，像是有些不可思議似的瞪著宋二公子，接著他笑出了聲，大聲嘲笑道：「宋晏白啊宋晏白，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

宋晏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趙尋於是又說：「莫說一些無足輕重的過錯了，父皇捨不得淇奧侯，哪怕他當真殺了人放了火，父皇也會替他掩飾罪行，你信嗎？」

宋二公子，十分誠實地：「我不信。」

「我以往也不信。」趙尋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道，「不過如今我是信了。所以，父皇不會平白無故地趕走淇奧侯。」

宋晏白覷著眼睛盯著面前的茶盞，茶湯澄清，茶香裊裊，他只覺可笑。

「殿下，想要挑撥些什麼呢？」

趙尋把茶盞湊到嘴邊，細細地啜飲，俄頃，他好似終於忍不住了，吃吃地笑將起來，道：「哎呀，被你發現了呢。宋二啊，我還真當你糊塗，原來你到底還是個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