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意思？

宋晏白心裡一窒。

在他感覺心臟都破碎得稀爛，險些兩眼一抹黑撅過去的當兒，蘇老父從小榭跑出來，朝著百里夙的後背就是一巴掌，然後對著宋晏白笑得分外慈祥，道：「小公子福大命大。」

啊！

神醫先生您說話要不要這麼大喘氣啊？快給嚇死了好麼！宋晏白那顆可憐的小心臟啊，總算尚能撿起來自動縫補縫補回歸原位吧。

「大恩不言謝，」宋晏白一揖到地，「請受白某一拜。」

蘇老父還有些局促，百里夙倒是安然受之，他成功救了人，心中大快，很是傲嬌道：「你這做兄長的，倒頗有趣，視二弟如珍寶，偏頗得理直氣壯。」

宋晏白直起身悻悻地摸了摸鼻尖，他能說因為他始終提防著趙凜麼，退一萬步講，縱使趙凜沒壞心，他母妃那一系的人也不會輕易放任這個傻太子登上皇位啊。

誰還沒點私心呢。

由於趙昂也是剛剛脫離危險，狀況尚且不穩定，宋晏白還不能進廬內；百里神醫也是草草裹了腹就關門進屋，守著趙昂直到天光大亮。

蘇老父道：「只有小公子能忍過這十餘個時辰，清醒一回，那才算當真撈回這條命，時光難熬，白公子還是先行歇下吧，此處自有百里守候。」

這話說得宋晏白的心又揪起來了，說什麼也不肯回去休息，就在門外等著。

好不容易挨到又一個天亮，百里夙拉開門就見一道人影刷地站了起來，頂著兩枚碩大的黑眼圈沙啞著那把好嗓子，踧踖地問：「百里先生，舍弟……可曾醒來過？」

百里夙嚇一大跳，咳嗽一聲道：「現已醒了。」

見宋晏白抬腳就要進去，百里夙擋住他，道：「去沐浴更衣，滿身污穢精神萎靡之時莫進我這湖心榭。」

宋晏白忙一疊聲答應下來，扭頭就跑。

整個身體浸入水中那一刻他才算真正晃過神來，繃緊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才感覺到渾身都似抽沒了勁兒一般；他看看自己的手，天知道他有多用力，掐出這一個個月牙兒似的血印子。

他再至百草廬，趙昂還有些半昏半醒的，卻在意識不清中一下認出了他，朝他伸出手。

宋晏白一把握住，柔聲道：「勝兒，感覺如何？」

「疼……」趙昂艱難地吐出這個字，又恍惚地笑了，道，「阿白、阿白親、親就不疼……」

宋晏白的眼神停留在少年包紮得嚴實的禿腦袋上，露出一種又是心疼又是劫後餘生的笑靨，低頭嘴唇貼了貼少年的額頭，嘟囔著：「傻瓜。」

如此約略十天，好在趙昂身體底子佳，恢復得特別快。

兩個皇子遇刺，御林軍當即快馬加鞭趕回宮，皇宮中卻沒傳出一點兒消息。

皇帝也不著急麼，還是說這才是他想看到的？但是趙凜呢？宮中誰不知道，從前最受寵的不外乎太子和三皇子了，後來小皇子出生，官家對太子的寵愛就轉移到了小皇子身上了。

可如今，趙昂的身份是個秘密，別人不清楚，反正宋晏白不相信皇帝會毫無芥蒂地接受他，沒準這就是個弄死他的機會？

至於三皇子，當時情況危急，若他不是扯著趙昂大概不會跟他們一塊兒摔下山。

他成了那個意外，也就成了棄子麼？

……難道一切盤算都已在秘密地進行，只是他們深處蘇家而一無所知？

嘖。

算了，不猜忌這些有的沒的，這會兒最大的問題是趙昂心情不大美麗。

宋晏白嘆著氣望著額上纏了幾圈繃帶撲進自己懷裡的少年，道：「又怎麼啦？」

「三弟說我是大禿瓢。」趙昂委委屈屈地哭訴，「他說我變得好醜好醜，阿白就不喜歡我了。」

宋晏白不知道百里夙是用的什麼法子，反正此刻趙昂生龍活虎地在他面前，也沒有變得更傻，他已是十分滿意和感激了。

那趙凜就是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而趙昂又是典型的哭包玻璃心，好，這不就地球撞火星嘛，砰，那畫面太美宋晏白不敢看。

好不容易哄回了趙昂吧，趙凜路過門口哼著兩聲「大禿瓢沒人要」，趙昂的眼淚又嘩啦啦下來了。

宋晏白：「……」

他本來還想教訓趙凜兩句，但一想到有因為他們倆而使人家被拋棄的可能性，又覺得還是忍忍算了。

第二日趙昂醒來時不見他家阿白，慌裡慌張地爬下床要去找人，才至中庭就迎面撞上一個人，那人著急忙慌地拎起他讓他站到自己腳面上，嘴裡還說著：「哎呀你怎麼回事，鞋襪也不穿！」

趙昂傻愣愣地用手掌攏住對方的頭，反應遲鈍地念了聲：「阿白——」

「嗯？」宋晏白把他攔腰抱起帶更衣穿鞋，聞言盈盈笑道，「你看我也成了大禿瓢了，你要我不要啊？」

「要！要的！」趙昂說了兩聲還不夠，強調，「我要的！」

宋晏白便笑：「好好好我知道啦，要不，明兒給你買個頭巾或是帽子吧。」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對不起娘親和已故的沒見過面的爹爹，回去抄兩遍佛經就是，我娘心疼我，會原諒我的，宋晏白這麼想著，就是不知道這麼長的頭髮要長多久啊……

宋晏白長吁短嘆著，驀地瞧見趙昂脖子上空空如也，微微一愣：「勝兒，你那玉怎麼不見了？」

前些日子忙亂，他都沒注意到。

趙昂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幸好宋晏白只是撥了撥他的衣領，不疑有他——太子殿下面不改色道：「許是那日掉下山底的時候扯斷了繩子，不知丟哪兒了。」

宋晏白有些惋惜的樣子，道：「我瞧你對它是情有獨鍾，戴了這麼多年呢，突然沒了，真是怪可惜的。」

「不礙事兒，讓御林軍或者郝鳳歌去找找便是了。若是找不著，也沒有辦法嘛。」趙昂倒是很樂觀的模樣。

說到郝鳳歌……

宋晏白眯起眼睛有些狐疑道：「那日他怎麼恰好就出現了？」

趙昂正準備編理由，卻見說曹操曹操到，郝鳳歌款款而來，著一襲紅衣分外扎眼。

「宋公子，百里先生有請。」他似有幾分驚奇地端詳了一會兒前者的腦殼，這才掩飾笑意似的摸了摸鼻尖，補充道，「嗯，請你獨身前去。」

宋晏白下意識地望向趙昂，平日里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的少年這次倒是乖巧，道：「阿白去吧，我等你回來。」

二公子一走，滿臉掛笑的太子立刻換了副面孔，朝著郝鳳歌一攤手：「尋到那安魂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