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虛與委蛇

敲過門，凱拉帝進入了審訊室。索爾曼和卡蘭特經過蒼夜的洗禮，心情不會好到哪裡去，這個凱拉帝想像得到，在他看來這是蒼夜唯一的長處，做事永遠以自我為中心。

「凱拉帝，我們想請你協助調查一下這個人的真實身份。」索爾曼意外的客氣，讓凱拉帝有些不自在。二十年前他原本以為索爾曼和其他的王室成員一樣，是只會動動嘴皮子的紈絝子弟，但是顯然他看錯了他，他有頭腦，有手段，性格堅毅，行動果決，比現在大多數在其位而不謀其政的將軍們有能力得多。

索爾曼身後的大熒幕上同時出現了修和安德烈的身影。而對這兩個人的圖像分析數據就顯示在兩個人的身邊，多項數據高度相似。凱拉帝立刻明白今天叫他來不是詢問的重點不是任務失敗的事情了。看了這些數據他反而安心了，沒有DNA和指紋數據，是無法讓這一指控實現的。他微微一笑，「長官難道想告訴我十幾年前被我設計害死的安德烈又復活了嗎？」

「這個修也少了一條手臂，你難道不覺得太過巧合嗎？」索爾曼沒有理會他的諷刺，銳利的目光望進他的眼睛裡，卻只看到一片不見底的汪洋。

「長官，如果您只是想讓跟我說這些的話，那麼我要讓您失望了。這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多的是，即便將船上的人和您作比對，恐怕也會發現一兩個和您特別相似的人，我想這沒什麼可奇怪的，尤其是在這個克隆人泛濫的時代，您優秀的基因說不定已經讓很多人受益。」凱拉帝侃侃而談，比起二十年前他的回答，現在他已經懂得剋制自己，他自己也許並沒有意識到，他已經向著蒼夜的處事方式在邁進。

索爾曼站起身來看，俯身凝視著凱拉帝，「我奇怪的是，你們當年偽造了一場死亡，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

「偽造死亡？長官您的指控太嚴苛了。」凱拉帝毫不畏懼的直視著他，兩個人的目光就像世上最銳利的矛遇到了最堅固的盾，變成了力量與心理的拉鋸戰。凱拉帝停頓了一下又道，「不如讓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這是一個讓人悲傷的故事。」他轉移了目光，望向熒幕上的人，他表情異常柔和，沒有聚焦的視線彷彿穿越了時空，凝注著記憶中的一個身影。

「他的夢想是做一個詩人，命運卻安排他成了一名士兵，於是他想將自己的戰鬥，自己的愛情全部譜寫成詩篇。」凱拉帝清冽的聲音穿越了歷史的塵埃，將安德烈清高感性的形象呈現在了兩個人面前。索爾曼並沒有打斷他，他知道凱拉帝和蒼夜不同，他不會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他的話一定有著自己的目的。

「天空是他戰鬥的場所，是他詩篇的歸宿，也是他戀愛的舞台。也許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在戰場上的他，那就是視死如歸，因為他知道，只要他多戰鬥一刻，只要他多殺死一名敵人，他的愛人就會減少一分危險。他的武器就是用愛鑄就的，所以當他的愛人離他而去，他已經失去了戰鬥的武器和戰鬥的意義，因為他輸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保衛戰。所以最後他選擇了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你說什麼？」卡蘭特問道，他從來沒想到事情還有這樣的轉折。

「出於對一個戰士的尊敬，他的作戰同伴更希望將這個故事封存在歷史的塵埃中，成為他們兩個人的隱私，而不是成為世俗的人議論的話題和譴責的把柄。」凱拉帝回過神來望著兩人，正了正軍帽，「我的故事講完了。」

「你打算推翻前言嗎？」索爾曼道，他不帶一絲感情的聲線就像在講一個完全和自己無關的故事，索爾曼無從判斷事情的真實度。

「不，我說過這隻是一個故事。我的同伴安德烈已經在十六年前墜機身亡了。」凱拉帝淡淡的說。

卡蘭特望著他，心中波翻濤涌，卻沒有說話，他真希望這才是安德烈死亡的真實版本，那麼他就可以繼續信任凱拉帝。

索爾曼關掉了大熒幕，很意外的並沒有繼續刁難凱拉帝，「很好，這正是我想聽到的結果。」

凱拉帝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

「你沒有聽錯。我很高興你還在忠心耿耿的為帝國效力。」

「謝謝您的誇讚。」凱拉帝言不由衷的說。

「也很慶幸你和恐怖分子沒有任何聯繫。」

「那是當然。」

「那麼就我們來聽一聽你對此次任務的感想吧？丟失了兩名帝國最優秀的殺手，你去安然無恙毫無作為的回來了。排除你是恐怖分子內應的嫌疑之後，我很希望聽到你合理的解釋。」索爾曼悠然的靠在椅子上，出色的扮演著一名心胸寬廣體諒下屬的中將角色。

凱拉帝知道自己今天已經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很抱歉，長官。因為離著到達塞爾塔王國還有很長時間，我們計劃摸清對方的底細在動手。但是諾比和迪拉突然之間人間蒸發了，我不得不終止任務。在那種情況下，我想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消聲覓跡，隱藏好自己的行蹤，因為我們遇上了強大的對手，我們的一切都在對方的掌控中。」

「哦，果然是非常明智的選擇呢。」索爾曼笑容里充滿了諷刺，「那麼請你告訴我們，諾比失蹤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

「在外面監視敵人的行動。」

「哦，原來如此。你在監控敵人的行動，敵人卻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諾比和迪拉擄走了？」

「我非常抱歉長官，這次是我失職了。」凱拉帝見對方不肯提蒼夜的名字，自己也裝糊塗，繼續和對方周旋。

索爾曼手指敲擊著桌面，思索了片刻才道，「凱拉帝，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忠誠，但是這樣的理由提交到軍事法庭也很難讓人信服的。」

「我非常抱歉。」

「這次的事情我已經幫你押了下來，我是絕對不允許自己手下的士兵遭到外界的詆毀的。」

兩人的對話漸漸向著讓人噁心的方向發展，凱拉帝明白索爾曼所有的虛情假意只不過是一個陷阱，但是從一開始他就輸了，已經沒有反擊的餘地。

「所以請你也有所行動來表現一下你的忠誠，以堵住悠悠眾口。」

「一定不負長官所望。」

「很好。我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將這個任務交給你來執行了。」索爾曼微笑著將任命書遞到了凱拉帝的面前。

這是一張反恐組副組長的任命書，特任命凱拉帝為新成立的反恐組副組長，而組長則由索爾曼的副官卡米爾擔任。

「軍方已經鎖定了恐怖組織的基地位置，在伊斯美爾的這片深山中，薩拉美也是他們的一個據點。」索爾曼指了指大熒幕上的地圖，在伊斯美爾的廣大版圖上圈出了幾個點，「所以這次你們的任務是剿滅所有的恐怖分子，作戰的指揮權將會交給你。」

凱拉帝凝視著地圖上標出的位置，臉色漸漸沉了下來，這些位置都是禁區，也就是star病毒傳播的源頭。「長官，我聽說羅伊中校的報告顯示這些地區還有處於休眠期的病毒，一旦將它們激活後果不堪設想。」

「我知道，」索爾曼輕描淡寫的說，「但是任由恐怖組織繼續下去，病毒遲早有一天也會被他們激活的，所以我們要搶在時間的前面將他們消滅掉，這點小事是難不倒擁有著十顆星的傳奇人物的。」

「很抱歉，病毒可不會數數。」凱拉帝諷刺道，他望向卡蘭特，對方卻沒有任何反應，他已經明白這件事已經不是卡蘭特能挽回的了。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凱拉帝也不能再提任何反對意見，但是一旦病毒泛濫起來，他們這些人將最先死去。就像四年前一樣，那些好不容易在戰爭存活下來的士兵，躲過了敵人的槍炮，卻沒能抵擋住小小一顆病毒的侵襲。

索爾曼繼續道，「這一次我們將會對你的戰機進行改裝，安裝攝像頭和錄音設備，你在機內的每一個表情每一聲呼吸每一次戰鬥都會被記錄下來，我們將會把這個做成教學資料在軍內使用。你是我們的英雄，應該接受所有的士兵的學習和膜拜，所以好好幹吧！」

這是赤裸裸的監控，而且警告他不要妄圖修改數據，「謝謝長官的厚愛，不過這種看起來主角即將犧牲的模式，我可不喜歡。」凱拉帝再次看了看那張任命書，問道，「什麼時候出發。」

「越快越好。這些天他們已經鬧得不成樣子了，所以儘快平定他們給人民一個交代，我希望你後天就可以出發。另外，你可以親自挑選士兵，就在新近畢業的這一批士兵中挑選好了，讓他們跟著你去歷練一下，也見識一下死神的威風。」

凱拉帝面無表情的敬了一禮，離開了審訊室。和索爾曼這一回合的較量以他的完敗告終，他心裡感到有些懊惱。看來這一次他想要活著回來有點困難了。人員自己選嗎？他在考慮冷在索爾曼心中的價值，帶上他會不會增加自己的安全係數。想到那個孩子信任的眼神，他放棄了這樣卑鄙的打算，他不想辜負冷對自己的好感，更不想再去利用那個可憐的孩子。

第五章 解職通知

路過等候室的時候，羅伊中校已經在那邊等候了。

「接到任命書了？」

「嗯，正想找你商量一下人員選擇的問題。」

「父親，好久不見了。」菲爾張開雙臂迫不及待的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傳遞的溫暖讓凱拉帝對生命又多了幾分期待。「父親要去作戰了嗎？」

凱拉帝點了點頭，跟他們說了一下情況。菲爾立刻沉默了。戰場上有他掛念著的修，他面前再次浮現出修飽含創傷的面容，在弄清楚他和自己的關係之前，他絕不能讓他死去。他急忙向凱拉帝請纓，卻被後者無情的否決了。「我可不想被人拖後腿。」

「太過分了！」菲爾不滿的道。他在思考策略，他不知道如果直接追問凱拉帝，他是不是還會像上次一樣裝作渾然不知的樣子。雖然平時只要自己耍耍賴，凱拉帝都會答應自己那些無理要求，但是那是在不涉及原則的情況下。一旦觸及他的底線，凱拉帝是異常頑固的。他還需要考慮別的對策。也許上了戰場也無法改變什麼，但是讓他這樣袖手旁觀，他卻是做不到。

凱拉帝離開之後，對菲爾和冷的審訊卻是分開進行的，也許是怕他們兩個串供，也許是索爾曼只想單獨見見自己的騎士，菲爾被叫到了卡蘭特的房間里。菲爾第一次見識到了卡蘭特的脾氣，一上來就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卡蘭特將印著他照片的報紙砸到了菲爾的頭上，在那上面菲爾看到了自己戴著面具手揮寶劍的颯爽英姿。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嗎？你以為自己是在拍歷史劇嗎？你有沒有一點點特工的自覺？你和恐怖分子混得還挺熟的啊？要不是你們兩個的行為實在太蠢，軍部一定有人懷疑你們是恐怖分子的內應。」

雖然模仿恐怖分子的行徑是有點說不過去，但菲爾還是覺得委屈，在那種情況下理應維護正義，普通人都會奮起反抗，何況自己是軍人呢。於是菲爾誠懇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逐一反駁卡蘭特的指責，結果換來了更多的批評。

「你是特工，你知道嗎？不是俠客，不是……」卡蘭特氣得說不出話來，原本蒼白的臉色，已經變成了青色。

菲爾試探著問道，「長官，您沒事吧，要不要請醫生？」

啪，卡蘭特將電子記錄器的密碼扔到了他的臉上，「把你在船上的經歷全都給我寫出來。」

「是。」菲爾看要是再頂撞他，估計卡蘭特會心臟病發作的樣子，乖乖的從地上將密碼撿了起來，打開記錄器，開始撰寫經過。時不時抬起頭來偷瞧卡蘭特一眼，他覺得卡蘭特臉上的蒼白帶著幾分病態，而且是病入膏肓的那種死亡的顏色。

他在心裡不禁比較起蒼夜和卡蘭特來，暗自揣摩著凱拉帝會更喜歡誰一些。雖然蒼夜玉樹臨風魅力四射，卡蘭特和他比起來遜色了很多，但是在卡蘭特身上卻可以感覺到一股凜然不懼的正氣，雖然他病態十足，卻依然不減他傲然挺立的形象。如果和蒼夜在一起的話，人生一定會精彩紛呈浪漫溫馨。若是和卡蘭特在一起卻可以生死與共同舟共濟，也是不錯的選擇。「真是頭痛啊！」菲爾嘀咕道。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我想問你要不要請凱爾幫你看一下？你好像很不舒服。」看著他起伏不定的胸口，菲爾心裡嘀咕，「身體不好，就不要生這麼大的氣嘛！」，

「寫你的東西。」卡蘭特冷冷道。

菲爾於是低頭將在船上的經歷慢慢回憶了出來，只是隱瞞了修和他互動的那些細節，目前那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連冷都不知道，所以也不用擔心會串供。寫到那個諾比失蹤一節，菲爾皺了皺眉頭，在他心裡依然覺得那隻是個天真的孩子，完全無法把他和一流的殺手形象放在一起。

「那個孩子找到了嗎？」菲爾問道。

「沒有。」卡蘭特說，「他應該在蒼夜手上，不會有事的，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只是想見凱拉帝一面，但是耍這種的小把戲未免太無聊了。「過些天沒有利用價值了，他就會將人放了的，所以放心吧。」

菲爾一聽人還活著，心裡瞬間高興起來，又問道，「上帝之手的人呢？也是蒼夜先生下的手吧？」

卡蘭特點了點頭，又馬下了臉來道，「和你沒有關係。你還是擔心自己的前途比較好。」

當菲爾寫完口供，交給卡蘭特的時候，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卡蘭特竟然交給了他一張解除職務的通知單。菲爾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以後不再是天使之翼的成員。」

菲爾一聽自己今後和凱拉帝，和天使之翼將沒有任何關係，眼中淚光閃動，這裡可是凝聚著他所有的記憶的地方。「怎麼可以這樣？就算我犯了錯誤，也應該好好教育才對，怎麼可以把我拋棄了。」

「像你們兩個這種匪夷所思的行為足夠送你們去軍事監獄呆三個月了，在那裡好好接受一下教育，可以終生受益。」卡蘭特揶揄道。

「那就送我去嘛。出來的話還是天使之翼的成員吧？」菲爾眼中的淚水幾乎落下來，蕩漾的水光之中閃動著的都是懇求之情。

卡蘭特無奈的嘆了口氣，對方的天真無知真是讓他不知所措，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他一定會拼盡全力避免他被送去。因為這次是沒有先例的事情，而且冷又是索爾曼的騎士，只能由索爾曼私自處罰，所以菲爾可以說跟著沾了光，只是被除名了事。但是將來他應該去哪裡，卻還沒有最終結果。

「先面壁思過去吧，等待調令。」卡蘭特拿起了外衣準備要離開了。

「將功補過可以嗎？」菲爾急忙道。

「補過？怎麼補？」卡蘭特在門口停住了腳步，如果有可能，他不希望自己手下的任何士兵受到傷害。

「我也許可以讓蒼夜先生把人交出來，你可不可以同意我和冷跟著凱爾上戰場？」

菲爾的要求讓卡蘭特有些意外，在他看來這個孩子一點戰鬥的素質都沒有。略一思考他已經明白了他的用意。這是他和冷唯一返回天使之翼的機會，如果冷建立軍功的話，他就有充分的理由要求留在天使之翼。但是一心想要收回冷的索爾曼是不是會同意這樣的安排？如果他允諾了這樣的請求，到頭來又變成了他和索爾曼的較量。

卡蘭特按了按太陽穴，他已經厭倦了這種內耗式的爭鬥。「這次的事其實是由索爾曼指揮，你盡量去做吧，我也儘力去說，但是最後會是怎樣的結果，還要看索爾曼的決定。」為什麼自己要答應呢？卡蘭特往回走的時候還在思索這個問題，也許菲爾身上有一種難得一見的善良品質感動了他。

菲爾在走廊上遇到了從索爾曼那邊出來的冷，敏感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冷的不對勁，鞭梢掠過耳際留下長長的淤痕，延伸到了脖子里。菲爾不顧引路的士兵在場，走上前去給了冷一個擁抱。對於自己的請求他並不抱多大的希望，他有種預感，他和冷的緣分就要走到盡頭了，這些天以來承蒙他的關照，雖然不是愛情，但是深厚的友情也足以為對方捨生忘死。

但是他們的命運都操縱在帝國手中，誰也沒有真正的自由。他們能做的只是儘力保護對方，能力卻又微乎其微。也許他們能做的，只有這樣擁抱著用體溫相互取暖，用心跳相互安慰。「等著我回來。」菲爾在他耳邊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