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相（上）

咯吱——

陸綿動作小心推開門板，探出半個腦袋，確認屋內的人沒有察覺到門口的動靜，才伸出一隻腳悄悄跨過門檻。

「怎麼一副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模樣？去哪玩了？」

「啊！」

陸綿慌亂地轉過身，眼睛對上狐紓那雙不動聲色卻亦能魅惑人心的妖眸。

陸綿傻愣在原地，狐紓似乎習以為常，他換了個只手支著下巴，對門口呆愣的兔妖，挑眉道:「不對啊？你身上怎麼有一股子陰曹地府的味道？」

這都能被聞得出來？　　

陸綿頓時懊悔不已，早知道去河邊搓頓澡再回來了，紅色的瞳仁在眼眶內左右晃動，緊張的慌都撒不明白：「我、我沒有逃課去地府問遠道的下落，更沒有偷偷翻看閻王叔叔的生死簿！！也沒有喝孟婆婆的茶！更沒有跟黑無常哥哥一起偷溜到人間玩！嗚……」

狐紓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陸綿急得眼眶微紅，看上去就快要哭出來了:「我錯了……哥哥。」

狐紓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軟顫顫的哭腔，連忙上前撫慰他：「好了好了，原諒你了，行吧？別哭了，眼睛又要哭腫了！」

不知那陰曹地府里的白無常還記不記得十幾年前與我的約定，不過小綿方才只提到黑無常，應當是沒有碰到白無常……希望如此，不然要是讓他知道我偷偷隱瞞司空遠道轉世的消息，怕是要不理我好幾日……

狐紓轉著眼珠，心念電閃間，柔聲問道：「那你可有打聽到什麼？」

「沒有……」陸綿緊抿著嘴唇，神色很是黯然。

狐紓悄悄鬆了一口氣。

卻見陸綿突然抬起頭，他連忙擺出悲傷神態，眼角差點抽筋。

「怎麼了？」

「可是黑哥哥告訴我幾年前就得到遠道轉世的消息，送到夢澤這裡來了。哥哥，你知道這件事嗎？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陸綿望著狐紓，眼神充滿期待。

狐紓不免有些心虛，眼神飄向陸綿身後的窗欞。

「他說的是真的嗎？」狐紓說，「騙你的吧，那些鬼差使沒一個能信的，你莫要上當了。」

「……他也不確定，我們本來想去問白無常哥哥，可是哪裡都找不到他。」

狐紓抬手揉著他的發頂：「我也沒有印象，許是黑無常記錯了。你為何非要找到司空遠道不可呢？」

說著，低垂的眼眸中不知為何流露出一抹悲傷，他輕輕一嘆，關上陸綿身後的門扉。

即便如此，他還是感到一絲來自黑夜的涼意。

「那件事都過去幾百年了，黃泉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也許……」狐紓觀察著陸綿的神色，猶豫著說道：「……也許那一日他已經魂飛魄散了呢？」

「……是不是有人故意不想讓我知道遠道的下落？」

陸綿緊抿唇瓣，突然感覺到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有一瞬間僵硬，陸綿側頭看向狐紓，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怎麼了，哥哥？」

「誰那麼無聊啊……」狐紓訕訕地笑了聲，「好了好了，瞧你惹了一身鬼氣回來，快去洗洗，天色也不早了，洗完就趕緊去睡覺！」

陸綿欲言又止，覺得哥哥今日有些古怪，尚未發現哪裡不妥之處，就已經被狐紓推進了隔間。

「哥哥，我……！」

「就這樣吧，為兄困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狐紓裝模作樣打了個哈欠，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朝他擺擺手。

陸綿看著狐紓掀起布簾跨出隔間，綉著紫藤花的布簾輕微晃動，他垂眸看向系在腰間的一個圓潤潤兔子頭形狀的錢袋，經過長久歲月，已有些破舊。

右手將它握在手心，往昔記憶似乎透過它一涌而來，眼眶有些酸脹，陸綿連忙抬手揉了揉眼睛，他呆立了一會兒，突然想到熱水還沒燒，換洗的衣裳也沒拿來，這洗哪門子的澡呀？

陸綿掀起布簾，一抹水藍色的影子從他餘光處一閃而逝，消失在門扉後。

「咦？」

陸綿以為自己眼花了，捏拳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虛掩著的還在微微晃動的門扉，疑惑道：「哥哥？？」

不是說困了嗎？怎麼還要出門。

陸綿走到門口，手扶上門板，習習夜風穿過門縫撫過他的脖頸，他打了個噴嚏，不小心冒出一對絨絨的兔耳朵，「啊湫……！都已經夏天了，怎麼夜晚還是這麼冷！」

「哥哥穿那麼少，一定會著涼的，給他送件衣服吧。」陸綿小聲嘀咕著跑到桌前，拿起披在椅背上的外裳，便急匆匆地推開門扉，跟緊狐紓的背影跑進無邊夜色里。

一會兒，他扶著樹幹氣喘吁吁，接著極目眺望，在樹影婆娑之中，那抹水藍色的背影披著夜色正逐漸遠去，陸綿回頭看了眼來路，黑茫茫一片，已經看不見他和狐紓居住的房子。

「哥哥到底要去哪裡？」

他帶著不解轉回頭，卻見那抹水藍色的身影忽而一閃，消失在樹影之中。

環顧四周寂靜的風景，他連忙將外裳抱緊在胸前，沒頭沒腦地往前方衝去。

一路上黑藍色的草叢間點綴著零零散散幽蘭花，幽藍的光點從花蕊里緩緩飄向夜空，越往深處，幽蘭花便愈加繁盛，直到形成一片壯麗的幽蘭花海。

聽到一陣悉索的動靜，陸綿停下腳步，光點柔柔地撲到他的臉頰上，他揉了揉臉，想起哥哥曾對他說過在大夢澤的北邊那栽滿幽蘭花的地方是狼妖的領地。

心臟怦怦亂跳，又聽到那詭異的動靜。

「……」

陸綿抱著腦袋蹲下，試圖把自己隱藏在半膝高的花海里。

害怕地閉緊雙目，雪白的睫毛在微微顫動，忽然，那詭異的動靜消失了……，他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狐紓的聲音飄蕩在幽靜的花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