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形容憔悴，原本應該是燦若繁星的眼眸，此刻卻如死水無波，他的面上也失了血色，被染上了極不正常的蒼白。

「咳咳咳。」

青年只覺喉嚨癢癢的，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他大概是早就明白這咳嗽意味著什麼，趕緊掏出一塊帕子捂住嘴，盡量壓抑著聲音，隔壁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大約是不想擾了老人家清靜。

青年剛好用帕子捂住嘴，隨之一口腥甜竄上喉頭，隨後又緊跟著未歇的咳嗽聲竄進了口裡，藏進了帕子中。

望著素白的帕子里一抹濃重的殷紅，青年僅僅只是一聲輕嘆便疊了帕子收好。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沒幾日好活了。

無解，無藥可解。

初時，無知無覺，三分深時，昏昏欲睡，終日恍恍度日，八分深時，漸至清醒，伴有咳疾，十分深時，咯血成黑，便是命喪之時。

襄陽王果真狠絕，竟會在最後一道機關設了這麼歹毒的陷阱，下了絕人性命的毒藥。大概想想也不難猜這藥是何人所制，襄陽王身邊奇人不少，其中便有一個在二十年前臭名遠揚的毒書生季高，聽說此人極其受襄陽王重用。不管怎麼說，自己終究還是大意了這一步。

沖霄一役後所有人都以為展昭歿了，因為證據是那麼的赤裸裸。

被摧毀的機關陷阱里只留下了一把古樸厚重的烏劍，名字叫做巨闕，是一把仁慈寬厚的名劍。同時留下的還有一個吊在銅網裡被箭矢紮成了刺蝟的血屍，大家都紛紛猜測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是展昭，有的人信了，有的人半信半疑，而有的人則是完全不信。

死者為大。

不管這人生前如何，這走了以後，哪怕是曾經最不喜歡他的人也不會多說他一句不好，逝者已逝，何必再口頭造孽？

就算逞了一時口快，那個人大概也聽不到了。

於是曾經看他不順眼的人紛紛歇了聲，或有唏噓，更多是難過，這些難過的人大抵是受過他的好的人。

他們不願相信這麼好的一個人就這麼被老天急匆匆的招了回去。

那人還年輕，不過是個二十四五的孩子，在有些人眼裡他這個年齡也的確只是個孩子。

可是那人早早的就仗劍江湖，只為行俠仗義，不足弱冠入了廟堂，從此為護青天勇斗奸佞。

只是大家在難過時都忘了，忘了黃泉路上無老少，忘了閻王叫你三更死豈能留你到五更。

＊＊＊

白玉堂就是那一個不相信展昭已歿的人之一。

他順著沖霄樓的廢墟去找，沿著途中去打聽，果真讓他在一個小村落里找到了展昭。

只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看到這麼狼狽的展昭，全然沒了平日里的生氣，唯有那背依舊如三年前一樣堅挺如松。

當看到展昭艱難地拖著步伐在院子里打掃時，白玉堂的呼吸不禁一滯，沖霄一疫里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大約是察覺到了院子外的視線，展昭疑惑地回頭，卻看到了那個華美的男子正在望著自己，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兄……」展昭張了張發幹的唇，卻只發出了兩個字，再沒有下文。

他不知道白玉堂是不相信自己死了來刻意找自己，又或者是白玉堂只是出來遊玩恰好到了這個地方。

白玉堂點頭，沉聲道:「展昭，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略遲疑了會兒，展昭垂下眼簾，輕聲回道。

的確好久不見了，曾經因著錦毛鼠找茬恨不得每天都見面，如今卻有月余未見了。

白玉堂還未來得及再說什麼就只見展昭的唇角忽然流出一絲黑血，身體也隨之癱軟。

「展昭，你、你中毒了！你別急，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嫂！」白玉堂足尖微點，瞬間移到了展昭身前伸手接住了展昭癱軟的身子，「展昭，你可要給爺堅持住！」

「來不及了，白兄，無解本就無藥可解。」展昭搖了搖頭，終於還是到了強弩之末了啊。

他原以為會一個人默默被埋葬在這個村落里，沒想到生命的最後還是自己的死對頭來見證自己的離去，真是令人無端惆悵啊。

「別說了。」白玉堂手忙腳亂地抹去展昭嘴角溢出的黑血，只是這黑血擦不盡似的，愈流愈多。

他是沒想過展昭原來是因為中毒至深所以才假死離去，看來是不想讓開封府的人二度受到打擊，無解本就無藥可解，中毒者不出兩月就會斃命。

「沒用的，沒用的……」展昭艱難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白玉堂為自己兀自抹血的手，緩緩地搖了搖頭，不待白玉堂有所反應，手下一松，順勢滑落。

臭貓，你果真是黑肚皮的貓兒，著實狡猾得緊，好多話白爺都還沒來得及說，你又一個人痛快地走了！

你的青天，爺會替你暗暗守著，只是你得等爺一起過奈何。

白玉堂低頭，帶著溫熱的一吻落在了似熟睡的青年的額頭上，一滴熱淚滴落，順著青年的眼角緩緩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