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江湖上載出了一道流言，在戚少商看來的確是流言。

他是不相信的，並且是打心眼裡的不相信。

那麼一個風華絕代，又……心狠手辣……的人怎麼可能會……他又有什麼資格可以！

酒杯應聲而碎，冰涼的酒液順著右手掌跟著碎片跌到了地上。

酒水冰涼的感覺如毒蛇分叉的信子一般，一下子舔醒了戚少商的心神。

眼睛微眯，戚少商盯著手上被碎瓷割破的掌心，看那血珠一滴滴滲出，匯聚成血色的珍珠，竟有種說不出的妖冶美麗。

忽然，戚少商抓起一旁擱置的逆水寒，無論如何他都要去一探真假。

那個人做了那麼多孽，又欠了那麼多債，若是就是這麼……

呵，總之絕對不可以！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夕陽殘如血，生生拉直了那抹孤寂蒼涼的背影。

若孤鷹一般，翅膀半收，顯是倦了。

顧惜朝坐在旗亭酒肆里煮酒，卻是難得一求的炮打燈。

這酒據說不能細品，不然只會被當做劣酒。

這酒得一口悶，熱.辣的感覺刺激著食道，一股熱氣直衝腦門，霎時滿頭紅霞煙火，直讓懂酒的漢子不住贊為好酒，真正的烈酒！

炮打燈在大漠里卻是個不可多得的好酒，冷天中若是喝了這酒頓時可以暖了身子三分。

戚少商來到了旗亭酒肆，果然見到了那抹青色的身影，只是在這冷峭的天氣里實在顯得單薄。

那人一如從前，舉手投足間透露著無與倫比的優雅。

若不是清楚此人曾經的所作所為，戚少商也會為這人的氣度所折服。

當然，在發現這人真實的一面之前他也確實被折服過。

「你來了。」語氣篤定，彷彿早就知道這人會來一般，「要不要來一碗？」

青衣書生將煮好的酒緩緩注入桌子上整齊排放著的兩隻大海碗里，還不忘邀請站在亭外皺著眉頭一動不動的戚少商。

「炮打燈？」戚少商盯著桌子上的兩隻大海碗，順著風辨出了這酒味，「你早就知道我會來？」

他說完又掃了兩眼桌子上已斟滿酒的兩隻大海碗。

心下也更加提防了，這人從來就不是個簡單的狠辣角色，誰知這會又要整什麼事。

顧惜朝端起其中一碗尚溫的炮打燈，嘴角一揚，眉眼裡依舊帶著睥睨天下的傲氣，「不知道。」

「既然你不知道，為何要準備兩隻碗？」戚少商原本是不信那些流言的，在看到了兩隻碗後更加不相信那些流言了。

他大步踏進了旗亭酒肆，毫不遲疑地坐在顧惜朝對面，端起眼前的一碗炮打燈，眼裡晦暗不明。

誰還記得五年前兩人旗亭酒肆對坐，彈琴論劍一夜，只為彼此惺惺相惜之情。

誰又曾想這一轉眼便是殘忍的背叛，千里追殺，捲起的是半個武林的腥風血雨。

這人身上的血債實在是多，若真有十八層地獄怕也不夠懲罰他所有的惡行！

「我的確不知道你會來，更不知道你哪一天會來，但是我這裡直覺告訴我你總有一天會來，所以知道你會來的不是我，而是它！」

青衣書生放下手中只飲了半口酒水的碗，一隻手指著自己的心窩，臉上依舊一派風輕雲淡。

變了！不對，沒變！

戚少商糾結，心像是被一根繩子纏住了，就像是包粽子一樣越纏越緊，緊得喘不過氣來。

「顧惜朝，你又要耍什麼花招！」

話一出口，苦澀忽然蔓延。

他們唯一一次心平氣和惺惺相惜也只是初見，也唯有初見。

如今，卻是多說一句都疲累非常。

「哈，大當家的是在說笑麼？顧惜朝如今與廢人無疑，又哪來的花招可耍？縱有心，呵，也無力！」

顧惜朝眼神一變，原本的傲氣又盛了三分，似乎是想要掩藏某些已做定的事實。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戚少商悲哀地發現，那些流言興許是真的。

「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戚少商以為自己會很艱難地吐出這句話，卻不料竟會異常連貫地說了出來。

不是簡單的問句，因為他已經很清楚地認識到流言非虛，這人確確實實忘記了前塵過往。

「不是我認出了你，是它！」顧惜朝又指著自己的心，笑的得意，像是一隻計謀得逞的狐狸，「我可是對你沒有半點記憶了。」

「你只是在做最後的確定？」

「不錯！」

顧惜朝點頭，那模樣誠實的不摻一點假。

戚少商忽然覺得牙根癢得厲害。

這麼一個禍害怎麼失憶了還不能安生？

這一肚子的陰謀詭計怎麼也沒一併忘了個幹凈！

難不成還真是禍害遺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