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願接受咱家的好意？」阮大鉞看著桌子上方才被結拜兄弟楊龍友送回來的三百兩銀錢，面上帶著和善的笑意，然眼底卻是一片怨毒，「既然如此不識趣，那咱家也就不客氣了。」

侯朝宗得知自己被阮大鉞誣陷與左良玉勾結意圖謀反時，為了避其禍只得逃離南京，他原是要帶上香君一起避禍的，卻被香君拒絕。

「我一婦道人家，身體氣力不如你，到時怕只會拖累你，你還是先逃吧，等安頓下來了再與我寫信報平安，香君便心安了。」

「阮大鉞一定不會放過你，好香君你就跟我走吧。」

「侯郎，你莫擔心我。我李香君不過是一個風塵女子，就算你我有幸結為連理，卻也是梳攏，是做不得真的假夫妻，然香君此生已將此心許給了侯郎，便生是侯郎的人死是侯郎的鬼，若他們真要逼迫香君做不願做的事，侯郎你可願與我約定來生緣？」

「願的，我願的，哪怕是生生世世我也願的。」侯朝宗已是泣不成聲，「你永遠是我侯朝宗唯一的娘子。」

「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李香君看了一眼碼頭那邊匆匆而來的官兵，當即就撤下侯朝宗握住自己的手，把他推上了船，「走，快走，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莫要把心事總寄託在兒女情長之上，你要聯合你的那一眾友人好振興興國之道，打到阮閹賊，驅除韃虜。」

船離碼頭越來越遠，侯朝宗卻早已淚流成河，此次一別，再相見又會是何年何月？

香君，你放心，我侯朝宗定不會讓你失望，到時國一定成國，家也一定成家。

侯朝宗默默發誓，目光也更加堅定了。

侯郎，你一定要好好的，香君等你。

從懷中摸出一直攜帶的絹扇緩緩展開，扇面上的字一行行印入眼簾，摸著那一個個清雋的字，這可是侯朝宗在二人新婚之夜題的，一切彷彿就在昨日。將之擁入懷中，李香君閉眼淺笑，一滴淚順著腮邊滑落。

阮大鉞坐在凳子上看著被強制按著跪下的艷麗女子，慢悠悠地勸道：「你聽著，田仰田大人可是新任曹撫，前途無量，你能嫁給他可是你此生最大的榮耀，可千萬別做那不識趣的人。」

李香君冷哼，閹狗的話又怎麼可信，當即啐了一口，怒道：「呸，我李香君縱算是風塵女子也曉得一女不侍二夫的道理，今日我就是死在這裡也不會嫁給田曹撫！你們還是打消這個愚蠢的年頭吧！」

「臭婊子，立什麼貞潔牌坊，讓你嫁給田大人可也是委屈他了！別給臉不要臉！」馬士英一點也不知何為憐香惜玉，當即一巴掌就扇到了李香君的臉上，霎時一個火紅的五指印在她那白皙的臉上浮現出來，隱隱腫了起來。

阮大鉞立馬擱下茶盞責怪馬士英，「哎呀呀，馬大人啊咱家都跟你提過幾次了要改改這火爆的脾氣，李姑娘怎麼也是個弱女子，你這樣粗魯可不好。」

忽略臉上去那火辣辣的痛，李香君也懶得去捂住那醜陋的巴掌印，女為悅己者容，悅己者既不在，這容貌美醜又有何區別。她冷冷地睇著那唱著紅白臉的二人，忽然掙開按著她的人一頭撞向地板。

掙扎間絹扇自懷中跌落，額頭上撞出的血頓時濺在半開半盒的絹扇上，血色點點，李香君看著那把扇子，眼神迷離，突然大笑，只是笑聲里有決絕，有蒼涼，有恍惚，也有綿綿不絕的恨意。

大概是被李香君這個樣子嚇到了，阮大鉞和馬士英對視一眼，默默抹去胳膊上被那凄厲瘮人的笑聲激起的雞皮疙瘩。

「哼，馬大人咱們走！」阮大鉞起身，對著馬士英說道，實際卻是說給李香君聽，「這田大人上任可是喜事，咱家可不想好心辦壞事給他招了喪事。」

二人一前一後離去，隨後一直躲在暗處的楊龍友趕緊進屋，只見那山上的點點血滴觸目驚心，再看李香君情況也不對，趕緊叫來丫頭把人弄上床，又叫來小廝去找個郎中。

「傻姑娘，你一個大拇指怎麼敢跟粗大腿擰，你就先答應著不就成了。你可知你方才那一撞可是嚇死我了，賢弟可是拜託我要好好照顧你，你若真出事了我怎麼跟他交代。」楊龍友碎碎念，擔憂之情溢於言表。他可是真的把這個女子當成妹子看待了，這樣識大體又愛國的女子實在不多見，尤其是她的身份還如此尷尬。而且這些天他一直看在眼裡，她的日子不好過，阮大鉞那一夥人不停來騷擾她，估計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為他倆曾經做過露水夫妻。

「讓楊大哥擔心了。」李香君強笑，自己說過的話又怎麼會輕易背棄，說過生是他的人死亦是他的鬼，就永遠不會背棄。

望著被丫頭放在床邊的絹扇，她的神思依舊恍惚，語氣里不無惋惜：「可惜侯郎贈奴家的信物被血污染了。」

楊龍友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把扇子，那被血珠沾染的字跡極為熟悉，心裡一動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把扇子的意義，於是安慰道：「沒有污染，給楊大哥三日時間定還你一把好絹扇。」

香君疲倦地閉眼，點點頭，若是能修補好那定是極好的，這可是他們的志向抱負和愛情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