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貪慾是無休無止的，就像永遠不知吃飽是什麼滋味的餓漢子一樣，永遠都不會停下吃東西的欲\望。

自李侍堯的案子過後，和珅第一次感覺到了大錢在握的感覺是多麼的棒。

而弘曆也默許了他這個行為。

和珅不止一次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然而人一旦打開貪婪的大門，就再難關上。

更何況他現在貪的這些錢也不全然是為了他自己。

不過理由如何，他知道自己這輩子是擺不了貪官這個名頭了。

擺不了便擺不了了，只要是為了成全那個人的千古賢名，這一切罵名便是由他一人背了又如何，不過是遺臭萬年與流芳百世的區別，大抵還是有相同點的，都算是過了萬年百世。

和珅不懂自己這樣算不算是愛，但是只要牽扯到與那個人相關的一切他都會忍不住多想，仔細布置。

「和愛卿，你的兒子豐紳殷德也差不多到了娶親的年紀了吧。」弘曆當著眾朝臣的面問和珅。

和珅低垂眉眼，回答稱是。

弘曆於是為豐紳殷德賜了婚，而被賜婚的另一人則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固倫和孝格格。

他想得簡單，此生他們因著一切世俗的阻撓不能在一起，那他便把自己所擁有的最好的一切都給和珅。

只要他不太過分，懂得見好就收，自己可以為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和珅領了皇命。

此一生他們註定不能有太多出格的動作，那麼兒女結成的姻緣或許是對他們心頭不能明說的情愫的一種延續。

罷了罷了，能這樣遠遠看著他已經是人生中最好的事了，又何必強求太多？一日為臣，終身為臣。為人臣子就要有為人臣子的覺悟。

退朝以後，和珅又被弘曆單獨留了下來，雖有人不滿，但想著可能與格格的婚事有關，便只能翻翻白眼，出了朝堂啐上一口，以表達心中的憤慨。

大多數朝臣不明白，和珅的貪是有目共睹的，難道皇上就看不見麼，還是說佞臣就是佞臣，迷的君王睜不開眼？或許朝中私下流言也不全然是空穴來風。

和珅自然知道自己被詬病多時，初時的確不爽，可時間長了他也就習慣了。只當那些人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狐狸罷了。

「現在只有你我二人不用拘禮，」弘曆掏出一枚圓潤光滑的玉珅放進和珅的手心裡，「這是我上次下江南帶回來的，你看看是否合適。」

和珅不著痕跡的抽回手，躬身:「陛下挑選的東西一定是合適的。若陛下再無他事，臣這就告退。」

「你，也罷也罷，朕無事了，和愛卿且回吧。」弘曆急眼，最終還是擺擺手讓和珅退去。

他想也許他的賜婚讓他與和珅非但沒有拉近，反而還更遠了。

和珅回到家才展開手心，那裡躺著一枚被汗水浸濕的玉珅，青色參雜少量的白色，好似色彩漸變，十分柔和，摸在手裡也是涼滑的。

以他浸淫玉器多年的經驗，他知道這塊玉珅算不上頂好的玉件兒，可心底卻偏生寶貝得緊。

「弘曆。」和珅低低喚了聲又趕緊收口，皇帝的名諱又怎是臣子可直呼的。

他嘆了口氣，索性找了個匣子將東西小心的收了起來。皇上也賜予過他不少金銀財寶，卻只有這個才是屬於他們之間的信物。

「和珅。」

一聲來自頭頂的呼喚，靠在牢門邊上的和珅從記憶中醒來。

「陛下竟然來此臟鄙之地，罪臣真是受寵若驚。」和珅掀起眼皮，是新皇，他再次垂下眼瞼。

「哼，來會會你這大貪官，朕怎麼也不會嫌棄。倒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的你應該是嫌棄的吧。」新皇眼底滿是鄙夷，不過看著這樣似乎驟然老去十歲的和珅，他心底還是有些悲戚。

任你以前多風光富貴，一旦落魄便是虎落平陽。自己將來會不會也有這一天。

嫌棄麼？大抵是嫌棄的，若是他還在絕不會讓自己受這般苦楚羞辱。

和珅疲憊，「陛下若只是為了看罪臣如今的境遇，那陛下已經看到了罪臣的報應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放肆！」新皇眼中染上寒氣，「朕此次來問你誰才是本朝最大的貪官。」

哦，看來是抓住自己一個還不夠想多抓幾個巨貪充實國庫啊。

和珅恍然大悟。

想想自己十幾年來搜刮的錢財都充了國庫，和珅忽然想笑。

「自然是罪臣。」

「哈哈哈，你還真是有自知之明。朕且問你，你貪了這麼多錢，生用不完，死帶不走，為何還這般貪得無厭！你可知你貪了八萬萬兩，國庫徵稅一年也才七千萬兩，你簡直是國之蛀蟲，搞得國家民不聊生，你就是千古罪人，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新皇說得是義憤填膺，若不是先皇不允，他是真的想要將和珅凌遲處死。

新皇留下一條白綾便走了。

和珅顫巍巍的從懷中摸出一枚已經被磨得有些毛了的玉珅，合在掌心裡。

弘曆素來自視甚高，一直想要做個十全老人。然而六下江南、大小金川之戰、修葺園林，哪一項不需要花費巨資？若他動用國庫之財，就會被冠上昏君之名，而這又不是和珅想要看到的，於是他便大肆斂財只為一人用度。

我貪這些錢本就不是為了生自己用，死自己帶走。

望著潔白如雪的白綾，和珅笑了，他忽然覺得很嘲諷，自己這麼骯髒的人還可以保留全屍，還是用最幹凈的白綾縊死，這或許是最好的死法了。

只是那些詛咒他不得好死的人怕是要失望了。

和珅笑著將白綾掛到欄桿上，將脖子伸進去，閉眼。

第二日，牢頭髮現和珅縊死在牢中，身體已經僵硬，只是令人不解的是，這麼一個巨貪手心裡竟然會握著一枚十分廉價的玉珅。

「也許是他不想就這麼一無所有的做窮死鬼。」

「就是奇怪他是怎麼把東西帶進來的。」

「反正也不值錢，丟了吧。」

收屍的人將那枚盛載了和珅一輩子念想的玉珅就這麼丟了。

玉珅骨碌碌地滾到紅衣人的腳下，孤零零地躺著。

「唉。」紅衣人彎腰撿起玉珅，撐著傘轉身而走。

他終究是遲來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