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老闆合上書，揉揉發漲的太陽穴，便又把書塞回了一角的書架上，那裡只有寥寥幾本書，雖然不多，卻也碼得整齊，沒有一絲灰塵。

他彈彈並不存在灰塵的衣角，最後看了一眼磨損的玉珅。

他想和珅大約是想到了乾隆一生都是把他當做移動的錢莊，這中間或許有真情在，也許那枚玉珅就是一個證明。

又或者只是帝王術，用來圈住臣子心的籌碼。

不管真與否，那些情感都被歲月給磨平了，終至平淡無奇。

那日他在和珅自絕前晚曾去找過他。

「這一生你可有遺憾需要彌補？」昭老闆依舊撐著傘，只露出一半光潔的下巴。

「遺憾可多了，多的都不記得了。」和珅並沒有因昭老闆是憑空出現的而感到恐慌，相反他很鎮定，甚至有些頹喪，「你是仙人？」

昭老闆搖了搖頭，「你與他的情……」

「我與他無情。」和珅打斷了昭老闆的話，隨即招招手讓他靠過來，「我可以給你說說我與他的事，算是了了一段憋在心裡的遺憾。」

昭老闆不疑有他，靠了過去，把他的每個字都記了下來。

末了，和珅嘆道:「若有來生，嗤，我倒是不希望再有來生。」

「你恨他？」昭老闆鎖眉。

「沒有的事，就是人活了一輩子，將死時看清了很多東西罷了。」

昭老闆笑了，又想起了和珅那最後好似解脫了的樣子，這次倒是清晰了許多。他現在好像又記起了離開時和珅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死了定然沒有人來送一程，我有個不情之請，待我走後可以來送我一程麼？」

於是，第二日他便還是如約去了，只是他終究遲了一步沒收到和珅的魂魄。

情，還真是磨人的東西。

和珅大概是看透了，又或者覺得這樣一身罵名的自己配不上一身賢名的乾隆，於是自覺退開，甚至與乾隆劃清界限。

「嗨，昭老闆好久不見！」白玉堂這次又拎了一個大西瓜，「你還在看這個東西，一看就是廉價的玉器，都破成這德行了，更不值錢了。」

昭老闆聽到這道久違的聲音驀然欣喜，只是他內斂慣了，加上孤寂千年，更不善表達情感了。

「嗯。」他對白玉堂頷首，算是回應他的好久不見，「還記得某以前與你說的話麼？有些東西不是用金錢可以衡量的。」

「你總是說些讓人聽著覺得很心靈雞湯的話，可惜我不信這套。」白玉堂掏出大西瓜，最近三伏天還真是熱的不要不要的，不過昭老闆這裡看著這麼古樸，也沒有空調，可偏偏就不熱，甚至比空調房下還令人感到清涼，「你知道大家都叫我什麼嗎，大家都叫我毒雞湯，綽號行走的砒霜。昭老闆，有刀沒？」

昭老闆搖搖頭。

「不是吧，你這這麼多零碎的東西竟然沒有刀？」白玉堂訝異，他環顧了四周，目光落到一個黑盒子上，眼前一亮，「你別誆我，我記得你這有兩把劍來著，你收到這個盒子里了吧。」

他說著伸手取下盒子，不等昭老闆阻止，就掏出一把通體雪白的劍，拔出來對著西瓜就是一劈。

「咔——」西瓜汁四濺。

「白玉堂！」恰好被濺了一臉西瓜汁的昭老闆爆發。

「嘿嘿，這劍還很使，鑒定完畢，好好保存。」白玉堂第一次聽到昭老闆拔高聲音直呼他全名，頓時慫了，他裝模作樣的把劍收回鞘里，又遞過來一半西瓜，「天熱火氣大，吃半個西瓜降暑。」

昭老闆接過半個瓜，對著白玉堂微微一笑，隨即變臉，把瓜塞進白玉堂懷裡，連人帶瓜往外推。

「昭老闆，我錯了，你別介啊——」白玉堂被腳下的門檻一下子絆了出去，等他爬起來時胸前已經被壓碎的西瓜抹紅了，十分狼狽。

然而令他感到驚喜的是，這次浮世閣竟然還在。

「玉堂……」昭老闆站在門邊望著白玉堂被西瓜汁抹紅的胸膛，眼前似乎又瀰漫起了漫天的血霧。

那些被遺忘的畫面這一刻似乎都清晰了。

「昭老闆！」

【浮世繪後傳之玉珅·完】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