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湮青醒來時已是傍晚，天邊大片的緋紅色煙霞像是一層層塗抹上去的，泛著暈染的動人光澤，由深及淺地籠罩過來。

顧湮青緩步下床，站到窗前，負手而立，深深地呼吸著，眼眸看著天邊夕陽，目光卻毫無焦距地散漫遊離著，再過三天，自己就能離開這座冰冷的皇宮。

對於這個消息，褪去一開始的欣喜，顧湮青其實是驚訝的，他並不意外自己的逃離，因為他手下的人總會找到這裡，只是時間的長短而已。

但他意外，白佟竟會幫自己離開。

他與白佟，其實不算熟悉，現下回想起來，他之於他，若硬要說恩惠，就只有多年前，自己救下那個被同伴欺凌還是小太監的白佟。

這種事於自己而言，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是以很快便忘了。

若不是幾日後見祁煜的貼身太監換成了他，自己根本想不起來，即使是想了起來，對於不重要的事，顧湮青本就不會放在心上，如果不是這次白佟的紙條，他是怎麼也想不起來的。

況且，顧湮青一直以來，都以為白佟之所以待他極為恭敬是因為祁煜的緣故，沒想到還有這個原因。

只是不管他背後的人是誰，這事成功後，在祁煜手裡，白佟絕不會有半點活下來的機會！

這世上怎麼會有白佟這種人？只為了多年前的小小恩惠，便獻出自己的生命。

顧湮青雖不在乎性命，但對白佟還是頗有不解。

房門被叩響，融雪許是聽見顧湮青走路的腳步聲，站在門外輕聲詢問:

「相爺可是醒了？」

輕輕嘆息，顧湮青揮去腦海中的念頭，回道:「嗯，你進來吧。」

融雪推開門，見相爺站在窗口，便上前詢問道:「相爺，屬下讓逐月準備了膳食，您現在去用麼？」

顧湮青聞言搖搖頭，「不了，我現在沒胃口。」

融雪躊躇半響，道:「相爺還是用點吧，屬下怕您的身體受不住。」

見顧湮青不語，她又勸道:「屬下按相爺的口味準備了膳食，都是較清淡的，您多少也用一點。」

「還是不用了，我真的沒胃口。」

顧湮青皺眉，再次拒絕。

融雪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再次說道:「相爺，主子說您有什麼事都讓屬下去尋他的。」

聞言顧湮青猛地抬眼看她，融雪再次低垂下眉目，雖放低了姿態，話語卻是毫無轉圜餘地的堅定。

顧湮青看她半響，見她不為所動，這才冷冷地甩下一句話。

「不愧是他一手調教的好奴才！」

說完就大步朝正殿走去。

正殿里逐月正指揮著宮人布菜，見顧湮青進來，眾人都放下手裡的事，俱跪下行禮。

顧湮青揮手讓她們起來，這才踱步到梨花木圓桌面前，坐到上首，端起逐月擺在自己面前的粥喝了一口，微微蹙眉，放下手裡的碗，琉璃碗通透澄澈，裡面盛著的白粥泛著淡淡的粉色。

顧湮青挑了挑眉，道:「這是……藥膳？」

融雪站在他的右手邊，聽見問話，點點頭，「是的，是榮太醫按相爺您的體質寫的藥膳方子。」

「他倒是有心。」

顧湮青聞言笑了笑，伸手端起粥又喝了幾口。

融雪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將是主子勒令榮清寫藥膳的事告訴相爺比較好。

「裡面放的可是雪蓮？」

「是，榮太醫特意囑咐的天山雪蓮，只西璃國特有的，百年才開一朵，長在雪山上，聽說極難採摘。」

一邊答話，融雪一邊往顧湮青手邊的盤子里夾菜。

顧湮青不做聲，西璃雪山的雪蓮他卻是知道的，就是再傻，他也不會認為這般難得的珍寶會是太醫院的一個太醫能有的，無非又是祁煜的手筆了。

看著碗里粉白色的粥，顧湮青突然覺得心裡泛起一股不明的情緒，再沒有繼續喝下去的胃口。

逐月布完菜，見兩人都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想起主子的吩咐，癟癟嘴，退了下去。

……

御書房不是所有大臣都能進的，除了祁煜的幾位位高權重朝廷重臣，其餘人都是不許去內的，所以一聽見白佟說幾位大人都在御書房裡等著自己，祁煜就知道，定是有什麼事發生了。

「微臣參見聖上。」

「起來吧，你們過來想必是有什麼事發生了？」

祁煜走到書桌後端坐，朝四位大臣問道。

幾人站起來，聽見祁煜的問話，太傅上前一步回道:「聖上，白玉關傳來急報，陳國與白玉關接壤的邊境地區正大肆招收士兵，並廣集戰馬糧草，似乎要準備起兵攻打白玉關口。」

「也就是說，他們如今還未攻打了？」

祁煜靠到身後的椅背上，一手放在桌上指尖敲擊著桌面，發出「篤篤」的聲音，不鹹不淡地問道。

「這個...他們確實還未攻打，但是……」

「好了！」

祁煜打斷太傅的話，「來人，給四位大人賜座。」

說完又笑著看向幾個人，溫言道:「各位愛卿不介意陪朕慢慢說吧？」

幾人同時搖了搖頭。太傅誠惶誠恐地回道:「聖上的話可是折煞臣等了。」

「對對對。」

他後面的人都連連點頭，贊同道。

「太傅與三位大人不必多禮，畢竟我們還是要談論很久的。」

小太監搬來四把椅子，太傅並三位大臣見推辭不過，這才坐了上去。

太傅動作隱晦地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手心冒出的汗，與這位聖上交談，時刻都得提著心，小心翼翼的，說實話，真是累。

幾人坐下來面面相覷，幾個人都看向太傅，太傅老神在在地端坐在那裡，不時淺啜一口手邊的茶，就是不說話。

幾人在心底都暗罵一句老狐狸，剛剛說的大義凜然，坐下來就不吭聲了。

看來這事是指望不上他了，兵部程大人首先拱手道:「聖上，白玉關戰事雖未起，但我們不得不防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