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湮青聽到的第一個死訊是楊初柔的，他很久以前就知道她喜歡顧笙，可他從未想過她竟能為顧笙做到如此田地。

楊初柔自認妖後，在皇城城牆上，面對著千萬百姓，以死謝罪。

那些鬧得最凶的人頓時啞然，他們原本只想鬧鬧事，當然，如果能逼得皇帝下罪己詔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甚至可以說是他們生生逼死了國母。

一時感到害怕，於是他們都惴惴不安地縮回自己府邸，不敢冒頭了。

祁煜也沒空去找他們麻煩，對他來說，楊初柔不算什麼，讓他感到憤怒的是那女人的自作聰明，難道她以為把罪責全攬到自己身上，自己就不會對付顧笙了麼？

楊初柔跳下城牆那天，顧笙也在。

原本他只是被楊初柔約過去的，只是他一心想著兩江之事，又牽掛著幾日後他定下的兵變，根本心不在焉。

那時楊初柔對他說了什麼呢？回到丞相府的顧笙恍惚著想。

可是怎麼想也想不出來，只是隱約記得她的語氣很溫柔，說了很多他們舊事的往事，隨著顧笙心不在焉的點頭，那雙明媚動人的眼裡最後的一絲光芒似乎也暗淡了下去，宛若秋風中的燭火，在搖曳兩下之後徹底熄滅。

然後她靜靜說她不想再等了。

她說，她累了。

而自己聽見這話的反應是什麼呢？顧笙有些怔怔地回想著。

自己似乎是責備她了，怪她不該在這種時候添亂？甚至冷嘲熱諷地說果然權勢吸引人，可惜祁煜怎麼樣也不會喜歡上她這個皇後的。

顧笙捂住臉，心口有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開來，一點一點的侵蝕著五臟六腑。

顧笙以為，楊初柔是為了祁煜才跳城牆的，畢竟她的作為，為祁煜解了圍。

所以心疼的時候，他還是帶著不甘的，憑什麼祁煜就能高高在上？憑什麼楊初柔嫁給他他卻不好好珍惜？憑什麼她為他甚至不惜性命？

所以哪怕情勢於他而言並不好，但幾日後兵變顧笙還是沒有取消。

那個柔弱的身影從城樓上跳下的畫面彷彿一個魔咒，一直一直在他的眼前回放。

不過短短幾日，他已經憔悴的不成樣子了，眼底還帶著深深的戾氣，整個人看起來陰鬱冰冷，做起事來都是喜怒無常的，說不準上一刻還是好好的，下一刻就發怒了。

甚至連他的心腹都不敢太過接近他了。

兵變那天，天氣明朗，初春的天氣卻是難得的炎熱，天空明凈而蔚藍，在日光的照射下，似乎連空氣都熱到扭曲起來了，顧笙帶來的軍隊全都披著一身烏黑閃亮的鎧甲，在正午的陽光下，純粹的黑色太過晃眼，一堆人駐紮在一起，鎧甲的反光冰冷且令人窒息。

顧笙就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造反，不成功便成仁，同時，他也想讓楊初柔看看，她想護的人最終不還是被自己給拉下來了！

抱著這樣的心態，顧笙抑制不住興奮地引兵殺進了皇宮。

很順利，比顧笙料想的還要順利，自入宮牆起，軍隊的一切作為都通暢無阻。

可奇怪的就在於，太順利了，順利到顧笙都感覺不可置信，他不會天真的認為祁煜的手段就這麼一些，也不會認為他的軍隊有多麼厲害。

可是，看著近在咫尺的御書房，顧笙的身體有些抑制不住地顫抖著，一邊是興奮，一邊是害怕，他已經察覺到了不對，想要退兵眼前卻又不失時宜的出現了楊初柔的模樣。

咬了咬牙，顧笙正準備退兵時，原本被他收服的皇宮卻不知從何處湧現出一批訓練有素的軍隊來，這群人將他的人團團圍住，而他們的後面，還在不停多人。

看到這幅場景，顧笙就算再蠢也知道自己是跳進陷阱里來了。

這種兵力，祁煜恐怕是早有防備了，而之前收到的御林軍被調離出南門的話恐怕也是祁煜故意放出去的假消息吧？

果然，人群中很快走出來御林軍現任統領，冷著臉喊話。

「奉陛下之命捉拿亂臣賊子，所有膽敢反抗者一律殺無赦！」

話音剛落，所有御林軍統統將手裡的劍拔出一半來，寒光出鞘，劍刃在日光下發著冰冷的光，透著深深的寒意。

顧笙冷笑，祁煜以為他會投降麼？

可是御林軍似乎也沒打算等這些叛軍的投降，一聲令下，兩軍就廝殺在一起了，刀劍相向，那種血肉被生生穿透的聲音彷彿就在顧笙的耳邊響著。

他身邊的人開始不斷的減少。

有鮮血濺到他的臉上，顧笙握著劍的手在輕輕顫抖著，他不是害怕，他只是有些恍惚，彷彿身體被分割成兩個部分，一個在冷冷地看著面前廝殺的眾人，一個卻享受這種血流成河的場面。

親信一劍將上前的人擊斃，滿身的鮮血上前勸他逃，顧笙頓時紅了雙眼，他緊握著劍的手上青筋突出。

「逃？還能逃到哪裡去，現在這分明就是我們中計了！」

「主子！」說話的人一臉焦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我們逃不掉的，」顧笙看著面前將他們團團圍住的御林軍，語氣悲涼，「祁煜早就有了準備，不可能會讓我輕易逃掉的。」

「主子，我們可以為你殺出一條路來的，快走啊！」

親信再次和衝上前的人纏鬥在一起，不顧一切地朝顧笙大喊著。

只是武功再深，始終抵不過箭矢如雲。

當那些御林軍自身後走出一個個弓箭手時，箭弩的前端在陽光下發著冰冷的銀光，刺痛了顧笙的眼，統領示意所有人停下動作。

「顧笙，如果你不投降，這些箭沒有長眼，它們可不會手下留情。」

回頭看了看滿身鮮血，疲憊不堪的將士，顧笙的神情還是帶著不甘，但他卻只能一點一點低下頭顱，朝著御書房的方向慢慢跪下。

「罪臣顧笙，請陛下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