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與戰場畢竟隔的太遠，所以即便雲傾快馬加鞭來回也用了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啊，顧湮青有些恍惚地想著，這段日子他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手中雖然握著書，可心卻早已經飛到千里之外。

常常是一整天下來，書頁還是在原來的位置，有時候，顧湮青就會特別後悔自己沒親自過去，也好過在這裡煎熬。

雲傾一回來，顧湮青幾乎是立刻迎了上去，雖然他努力將自己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但雲傾還是眼尖地瞥見他緊握的拳頭在微微顫抖著。

頓時雲傾心底就升起了一股奇異的滋味，如同那種被自己看護多年，精心飼養花朵被人摘了去，真的是讓人感覺，很不爽啊！

「他沒什麼事，能跑能跳的。」

雲傾裝作沒看見顧湮青的害怕，他低垂下眼簾，有些沒好氣地說道。待看見顧湮青雖然極力掩飾卻還是忍不住翹起的嘴角，頓時氣悶。

「是嗎，沒事就好。」顧湮青喃喃說著，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的弧度慢慢平復了下去，然後低聲說道：「我們……回歇月灣吧。」

雲傾一怔，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地問道：「為什麼？」

習慣了雲傾做事從不問緣由，所以他這話一出來，顧湮青就怔忡了片刻，然後答道：「不過是想回去看看罷了。」

雲傾是不信的，可他從來都不會反對顧湮青的意思，所以兩人收拾了一下行李，說是兩人，卻只有雲傾一人收拾，顧湮青靠在門檻那裡，望著遠處發獃，陽光照下來，他的側臉看起來分外美好。

路上走走停停，直到返回歇月灣，雲傾才掏出一個檀木盒子來，他有些無所謂地說道：「差點忘了，這個是祁煜讓我帶的。」他心底是十分不願意替祁煜帶東西的，尤其還是帶給自己的主子，但拖了這麼長時間，還是憋著氣將盒子給了顧湮青。

顧湮青接過木盒，雲傾走開了去，因此他看見顧湮青打開盒子時明顯一怔，卻不知道裡面究竟裝的是什麼，然後顧湮青就一言不發進了屋。

他不知道，夜裡顧湮青一個人靜靜地對著這個檀木盒枯坐了一晚上，天亮時分，雲傾去他房間敲門，沒有一絲回應，等他察覺到不對推門時，才發現門根本就是虛掩著的。

衝進去屋裡已經沒人了，潔白的信箋被靜靜地壓在木盒下，日光初綻，溫柔的落在紙上。

上面只用清秀的墨跡輕描淡寫地寫了四個字，「不用找我。」

雲傾低垂著頭，半邊臉隱在陰影里，他握緊了手裡的劍鞘，這樣看起來，顧湮青回這歇月灣就是為了將他丟下一樣。

雲傾緊緊抿唇，靜默半響後，他提起劍沖了出去。

顧湮青站在竹筏上，順流而下，他並沒有目標，只是天下之大，總有容人的地方。

……

又是荒城的花燈會上。只是如今天下安寧，四海昇平。

祁秦看見那個身影就控制不住自己，抬步追了上去，只是很快那人影就融入了人群中，快的彷彿錯覺。

「怎麼了？」

有人拉住他的胳膊問，少年清脆的嗓音帶著疑惑，祁秦低頭朝少年溫柔地笑笑，「只是以為見著了故人，我們走吧。」

「哦。」少年乖乖應了，跟著祁秦往回走，只是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回頭，就見那邊樹下站著一個容貌艷麗的青年，見他回頭，似微微一怔，然後露出一個清冷的笑來。

然後轉身朝著他們相反的方向離開，背影漸漸融入黑暗裡，直到消失不見，少年才怔然轉過頭。他抬頭看著祁秦溫柔的側臉，心中有漫天的煙火盛開，抿了抿唇，不知為何，他沒有說那個青年的事。

時光轉瞬即逝，祁煜也按他所想的得到了江山，顧湮青低垂下眼簾，忽然就響起當初自己為赴三年之約回去時，卻只得到一紙書信，那人說，江山剛打下，他不能在這時撒手不管，所以他會儘快選下一個傳人，然後去找他。

其實，這樣的結果自己早就預料到了，不是麼？不然當時怎麼不會覺得難過呢？因為早就有準備了啊。

只是如今又是三年過去，人生還有多少年可以經得起揮霍？或許，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宣瑾九年七月初，煜帝禪位於太子，八月，病逝，舉國皆慟。

路上到處都是說書人，處處縞素，時時說著煜帝打江山的那一段傳說，到了後面，更是流傳出許多纏綿悱惻，哀怨動人的故事。

而詐死離開的祁煜卻對這情況視而不見，他滿心都是湮青，恨不得長了翅膀，立即飛到他身邊才好。

可是真正到了歇月灣，祁煜卻忽然躊躇不前，他徘徊在自己親手布置的房屋前，不敢推門進去。

半響，他深呼一口氣，然後推開門，小院里和他離去時沒什麼兩樣，只是裡面如今卻長滿了及腰的雜草。祁煜心底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穿過草叢，祁煜伸手推開裡屋的門，細看時，他的手在輕顫著，裡面空無一人。

一眼看去，屋裡的桌椅都已經落滿了灰塵，桌上花瓶里的花朵已經枯死化作一團腐爛，甚至牆角都結上了大大小小的蛛網。種種跡象都在告訴祁煜，這裡，已經很久沒住過人了。

一瞬間狂喜的心情就變了，彷彿兜頭澆下一盆冷水，將他的整顆心都淋的冰涼冰涼的。

祁煜的手有些顫抖，他一眼掃過去，就見著書案上放著一個盒子，檀木盒，當初放著從明凈那裡拿過來的解藥的盒子。

祁煜心底忽然就有了十分不好的猜測，他是知道明凈不敢不交出真的解藥，不敢置全寺的和尚不顧，可是如果……如果湮青，他根本就沒吃解藥呢？

他已經遲來了三年，那麼湮青他，會不會……祁煜已經不敢再深想下去，他的身形有些不穩，顫抖著伸出手拿起盒子，彷彿千斤重一般，他手一抖，盒子就差點掉落在地。

深吸一口氣，恐懼中的他並沒有聽見來自門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就在他正要打開盒子時，門忽然被推開。

祁煜回頭，那個人立在門口，逆著光，祁煜幾乎快要看不清他的臉，只是怔怔半響後，忽然就落下淚來。

「湮青……」

手裡的盒子「砰」地一聲掉在地上，蓋子翻開來，紅綢灑落在地，上面空無一物。

祁煜卻顧不得這個，他快步走過去用力抱住顧湮青，力氣大得彷彿要將他勒進自己的骨肉里，從此永不分離。

顧湮青眼神微動，在察覺到祁煜因為不安而收的更緊的胳膊，嘆息一聲，然後回抱住他。

滾燙的淚水滑進他的脖頸，祁煜低低地說：「幸好，你還在……」

——完。

PS：渣文筆還總是斷更的我終於完結啦！【略心虛】感謝你們的支持和不嫌棄，尤其是小喵，抱走，麼一個。另外新文大概過兩天會開，喜歡的話希望繼續支持哈！愛你們，麼麼噠ε٩(๑> ₃ <)7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