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足金蟾】

眺望大船緩緩駛出珠江乘風入海，直至那青帆遠影碧空盡，道無真才又返回到喧鬧的碼頭。

見人煙往來之間，不少老手已蹲點埋伏，靜待時機。旁門左道佔滿兩街，各施各法，觀望五花八門，只不知誰在為一頓午飯而苦思發愁？

觸景之中，道無真隨口胡了段：

才情天驕登高樓，飄冊小生浪街口。

深閨碧玉掩面羞，蘭門姑娘花枝頭。

清風高節堪成憂，爾虞我詐日生久。

浮生百臉千姿態，道盡紅塵三九流。

『咚咚咚』……

一桿『開講有話』翻來，熟悉的敲竹聲又響，街頭幾群孩子聽見了，都紛紛跑來。

「灰灰又來啦！」

「灰灰今天要講什麼？」

「哈哈，」道無真笑著收過文錢，「書接上回，便繼續講那出「麒與鳳」吧！」

「講啦講啦！」孩子們圍坐一團，幾個還咬著饅頭在吃。

道無真習慣的清了清嗓子……

話說，雛麒不敵羽鳳，衝動一戰只以敗告終，麒在巷裡輸身給鳳後，鳳將他帶回了千門，兩人由此開始一段相互碰撞摩擦的小日子。

一年冬去春回，大地綠意盎然。昔日那個流浪街頭，面黃肌瘦的男孩兒又長大了些，變得健康紅潤。看那少年剛強硬朗，心性溫仁的，便是麒。

鳳坐在枝頭晃動細白腳丫，正得意把玩著手中一柄精緻的寒鐵匕刀。刃鋒凜冽幽寒，薄如蟬翼卻堅韌無比，聽聞是出自機關門宗師曲尺度之手，堪稱削肉不見血。匕刀設計不凡，刀身帶有多種巧妙細節，連同匕鞘一起可透過拆拼而變換成細劍、小弩、短鋸、甚至拉伸為長鞭等各類形態，供持械者應對不同狀況而隨心使用。鳳見時頓生興趣，便故意出局將之贏了回來。

樂津津的拆玩了好一陣，直至耳聞三個腳步聲漸近，鳳往樹下望去，見那個第十九次逃跑失敗的麒被他兩位門將夾住抓回來了。

鳳在枝頭咪咪笑的，「來，先叫聲『大哥』聽。」

麒咬了咬嘴唇，「哥……」

「乖。」鳳美艷一笑，揮手讓旁人退去，自己從樹上一躍而下，站到麒的身邊，還是矮了個頭。

他比他年長幾歲，大家吃的都不差，為何會這樣呢？鳳對此一直耿耿費解。

「看，這把匕刀漂亮嗎？」心知麒一定會喜歡，鳳將匕刀持於手中，五指靈活地耍弄出各種各樣的花式。

「漂亮……」麒望著鳳的手道。

「想要嗎？」鳳問。

這段日子以來，什麼『喊哥』『梳發』『更衣』『哄睡』的奇怪押注都通通輸給他了。這下知他又想來占自己的新便宜，麒咬唇不服道，「我贏不了你，因為你總會出千……」

鳳笑了，「那大哥也教你千術，好不好？」

「我不要學那些東西。」麒別開臉，只怕自己又沉進了那雙美麗的鳳目之中，深迷不拔……

「你討厭千門嗎？」

麒默不作聲。

「你討厭大哥嗎？」

「我……」麒忽地回頭，赫見鳳手中突然多了三枚黑色的方條骨牌，舉來幾乎貼到他眼前。

「這叫牌九，每張刻有兩粒骰面。」展示出三枚牌九，鳳認真道，「上下各六點為『天牌』，兩張二十四點，象徵天候二十四節氣。上下各一點為『地牌』，兩張四點，象徵大地東南西北四方。上下各四點為『人牌』，兩張十六枚紅點，是為人在天地中，象徵仁義忠信、禮廉恥智、是非羞惡、惻隱辭讓十六項人之道德。」

麒聽得一愣一愣，只想這種在他看來不過用以坑騙他人的玩意，是否真包含了如此淵厚深意？

「所以，不在局中時，我通常會用它們來教訓那些不道德之人！」說罷，鳳一發三出，『天地人』三枚牌九齊齊砸中了麒的額門。

「呀！」不懂那個淵厚深意，只知這玩意砸人真痛！麒不怪鳳打了自己，只納悶問他，「我怎麼不道德了？」

「哼！勸教不聽是對兄長不敬，見面不熱情是對恩人不禮，屢次走佬是對師門不忠，走佬不帶錢在身是對自己不義，你這就是不敬不禮不忠不義！」

「『走佬』即：逃跑。」

「…………」

麒在心裡扶額，看來這次自己又把他惹氣了……

「你，跟我來！」鳳執起寒鐵匕刀，甩下一句只管往前直走。

麒只好追上問，「去哪？」

「既然你不想與我開局，那就幫我辦件事情吧！成功得手後，這把匕刀便是歸你。」鳳暗窺麒目光一直盯注在自己手上，猜他對此物定然饞得緊。心道如此，就當給他個機會吧！

入夜時，鳳帶麒來到了一處隱蔽的山洞，洞口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藤蔓，四周寂靜無人。他們點起火折後走進洞里，一路深入，只覺彷彿底無盡頭……

見鳳沉色凝重，麒沒多說話，跟在他身旁寸步不離。又約莫走過了數百尺，洞徑豁然開朗。鳳引火點燃了環繞洞室的火把，在明亮火光中，赫見一隻巨大的機甲金蟾蹲坐於高聳洞穴內，仰頭望去，足有數層樓之高，其龐大的蟾軀金光燦燦，竟然全是由貨真價實的黃金營造！何等誇張啊！

「這，這個……」麒被眼願景象驚住，嘴巴張得忘記了合上，「為什麼會有這個……」

瞧見麒的表情生趣，鳳輕輕一笑，「你是想問，為什麼這麼大的一塊金子放在荒山野嶺無人看守？」

麒搖頭道，「這頭分量，就是誇父也未必搬得動吧……」

鳳被他話逗得一笑，道，「金蟾坐寶，五王必至。這隻三足金蟾是機關門宗師曲尺度的撼世傑作，專為賭林五王的金蟾賭局而準備。」

「金蟾賭局？」麒一愣。

鳳又道，「金蟾賭局每四年一局，逢年聚寶興隆船會駛入零丁洋靠岸，等第一道春雷打響，這隻三足金蟾便會蘇醒然後跳出洞穴，乘坐寶船一起去到大明海，等候五王駕臨開局。」

「好厲害啊……」麒聽得入了迷。

「不僅如此，金蟾口中藏有金蟾錢幣，為開啟金蟾賭局的必要之物，唯『青赤白玄黃』五王家族中人可取……」說著，鳳含笑而不客氣的趴到麒背上，「你先帶我爬上它嘴巴的地方，我再繼續說你聽。」

麒的武功練得勤奮，身手極好，只見他輕功提勁，沿著金蟾身線幾跳起落，便把鳳安全送到了那張金燦耀目的大嘴前。瞥眼一看，這金蟾的大嘴之中，果真靜靜躺了五枚閃閃發光的金錢幣……

鳳伏在麒背後，輕道，「傳聞，若伸手進去取金蟾錢幣的人不屬五王家族血脈，金蟾會馬上將嘴巴緊閉，生生咬斷偷竊者的手臂。」

麒聽了一震，急忙揮掉鳳那正欲伸去試探的手臂，大聲喊道，「別要！！」

「嗯？」見麒好比瞬間經歷了一場驚魂，還心有餘悸的，一臉緊張得喘不過氣，鳳眸深處充滿了真切的感動……

麒一把扭過紅熱的臉頰，好生氣又好懊惱，只得咬牙低聲問，「你真的那麼想去金蟾賭局嗎？」

「金蟾坐寶船，勝者得興隆。聽聞勝者不但能獲得天賜洪福，財富萬頃，更可以實現一道心願……」

「心願？」麒身肩一顫，低頭躲避著鳳在他背後望來的目光，「你……你有什麼心願？」

「你先叫聲我大哥。」鳳不饒，繼續追視著他的眼神。

「哥你有什麼心願？？」麒滿額汗的左右閃避。

見麒依然不肯看向自己，鳳幹脆把臉埋進他後項，低低道，「等我贏得金蟾局，你不就知道了？」

溫柔的髮絲滑過臉頰，麒心間一悸，訝然見鳳執著的又要伸手去試！搶先一剎，麒將自己的手閃快地伸進了金蟾口中……

…………

「啪！！」

「啊啊啊！！！」

道無真突然發出一聲亮響，把正聽入神還緊張的孩子們嚇得大跳，紛紛哇哇叫起！！！

「啊啊，灰灰不要嚇人啦！」

「哈哈哈！」

「那金蟾嘴巴真會把麒的手咬掉？！？！」幾個男孩兒感覺刺激，不停追問。

道無真只笑著，搖頭那個晃腦的道，「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