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二人相距甚近，只要沈敘之一別臉，便可與他呼吸相聞。所以那和尚只坐直了身子，垂了眸只盯著自己的鞋尖兒看，在聞齊書白問話之後，他仍是垂眸答話，不願別臉看向齊書白。

「無念，我喜歡了一個人，此次回來便是為了她。」甫一提起阿暖，齊書白便不由莞爾，但見眸子一彎，唇角微翹，笑意淡淡又帶幾分溫柔。

沈敘之雖沒見到那抹笑，可聽他言語間總帶淡淡笑意，便知他定然很是喜歡那個人了。

幸而那人還自說自的，但聞他續道：「無念，你許是不知我與她本有婚約。我日夜盼的便是與她拜堂成親之後，便可與她一世相伴，白首偕老……」說至此，齊書白的唇邊笑意漸收，眸中亦帶了幾分哀傷，然，言語間仍是那般溫柔的語氣，「只是，她如今卻是為了避我，而逃來此的……幸而婚期未至，若不然家父定然生氣得很。」語罷，他輕嘆一聲，腦袋輕輕蹭了蹭沈敘之的肩。

沈敘之聞言，而後沉默不語。然，須臾，他卻是執起齊書白的手，隨之握緊於掌中。那人染了風寒，此時身子似有些發熱起來，他與他雙手相握不過一會兒，那人掌心便出了細汗。

靜坐片刻，那人也不再言語了，雖是安靜，可倒讓沈敘之擔心起來，猶豫片刻，他終是轉臉看向了齊書白。但見那人已然閉眸淺眠，只是雙頰微紅，呼吸微熱，再伸手一探額上，只覺溫熱如火，沈敘之一驚，趕忙收手，不及多想，他便將那人背了起來，卻是急得連那些藥也未拿，便只往寺中趕去。

至寺中時，已然夜晚。

齊書白緩緩醒來後，甫一入目的便是沈敘之的背影。彼時，那和尚坐在書案前，正執筆不知在畫何物，但見他挽袖沾墨，下筆輕描，舉動宛如尋常書生般，儒雅的不似和尚。

只是齊書白哪管他如此之多，他現下只在意那和尚究竟有沒有替他煎藥。

於是，他佯裝輕咳幾聲，惹得沈敘之回首看他，「無念。」齊書白輕聲喚道。

話音剛落，那和尚連忙行至床榻邊，而後搬來一張木椅而坐，接著便伸手探向了額間，待覺不似方才那般熱後，他才緩緩鬆了口氣。

「我的藥呢？」齊書白坐起身來問道。

「啊……」那人問起，沈敘之方才記起來，「許是落在我們歇腳之處了……」語罷，他垂了眸，不敢與齊書白對視。

「笨……」齊書白無奈笑了笑，而後抬手一點沈敘之的額，「那我該要病死了。」

他說此話時，只當玩笑罷，奈何那和尚聽入耳中後，心下卻是說不清的擔憂與悔。

齊書白瞥他一眼，但瞧那和尚垂眸不語，亦不知在想些什麼。

須臾，卻見那和尚恍然起身，而後往門外行去，齊書白愣了愣，隨之連忙喚了一聲「無念」，末了，待那和尚回首看向自己時，他才見到那和尚的雙眸已微微泛紅。

他一怔，剎那間只將問話梗在了喉間。

那和尚似也發覺自己眼圈漸紅，只見他連忙轉回臉去道：「小施主，等無念回來為你煎藥。」語罷，他捏緊了手中那串佛珠，而後快步往寺門的方向行去。

「……」齊書白盯著那扇尚未關好的門良久，最後終是輕嘆一聲，而後躺回床榻之上。

這傻和尚。

這時候了，怎還會有藥材可買？要買還得等明日啊……唉，經此事之後，才知那和尚原是如此認真之人，看來以後定不能再隨意說玩笑話了。

……

夜漸深，風漸寒。

不知夜幾更時，齊書白醒來過一次，睡意朦朧之下，他不過隨意打量四周，但瞧房中燈火通明依舊，只是卻尋不到那和尚的身影。

頓時間，睡意全無。

難不成那和尚……是找不回回寺的路了？

齊書白不及多想，只趕忙坐起身來，而後掀被下榻，著鞋披衣，末了，他便已踏出門外，正打算去找沈敘之。奈何，才至門外，便見那和尚正徐徐而行。

明月之下，依稀得見那和尚垂了眉眼，看似有些難過模樣，齊書白無奈笑笑，在那和尚愈行愈近間，齊書白恍然舉手掩唇輕咳一聲，只惹那和尚抬眸看向自己後，才朝他莞爾道：「等你好久了。」

「小施主……」那和尚似有些內疚，甫一與他對視，便忙垂了眸子。

「哎呀，服藥與否倒也無妨，我齊書白怎會如此輕易病死呢？」說著，齊書白行至沈敘之眼前，而後扯了扯他的衣袖，微笑續道，「別想了，咱們回房睡覺吧，嗯？」語罷，不等沈敘之回答，便忙扯他衣袖，往房中行去。

搖曳了半夜的燭火，終是等至二人回房上榻後方熄。

靜夜漫長，睡意甚淺。

沈敘之在來回翻了幾次身後，他終是躺平了身子，而後以指尖輕輕碰了碰齊書白的後背。

「小施主，對不起。」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