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書白自彼日淋過那場雨後，他便染了風寒病了好幾日，這幾日里咳嗽不止，腦袋昏昏沉沉的，只覺身子難受至極。奈何如今他一人獨居，得病後亦是唯有自己照顧自己，於是煎藥一事，他總會忘記，這病也因此一直好不了。

直至某日，他待身子好了些許後，忽又至那寺廟裡去找那和尚。

他本猜著那和尚現下定是在念經，於是，便在要至那和尚的房門前放輕了腳步，隨之輕敲房門幾下後，便輕輕推門而入。他側目一瞧，便見那和尚正坐在窗邊，執筆正不知在畫些什麼，聽聞聲響後，那和尚方才抬首看去，微微詫異過後，便又低垂了眸。

「小施主，你來了。」沈敘之語氣甚淡，只是執著筆的手指，恍然間收緊了些許。

「無念，你在畫畫嗎？」齊書白負手行去，隨之止步於書案旁，伸手執起那幅尚未作完的畫，便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宣紙上所畫的是一執扇公子，雖五官尚未畫齊，可他總覺畫上之人便是自己。

然，這也不過是他覺得罷了，至於畫中人是誰，終究還是沈敘之明白。

「出家之前，我曾學過些書畫。」沈敘之小心翼翼地抬眸瞥了他一眼，瞧他臉色未變，便自知那人沒猜出這畫上為何人。

宣紙終放回書案之上，那人亦往床榻那兒行去，而後坐下舉袖掩唇，恍然輕咳起來。須臾，他這幾聲輕咳方止，沈敘之便端著一盞溫茶而至，他微微一愣後，便莞爾接過，只輕抿幾口以作潤喉。

末了，他將茶盞還給沈敘之後，便扯著那和尚衣袖道：「我近來病了，好生難受。」

「小施主可有服藥？」沈敘之聞言，心下頓時一慌，連忙抬手撫向他的額上，接而擔憂問道。

齊書白搖首。

「為何？小施主你自知難受，怎的還不服藥？」沈敘之蹙眉問道。

「你給我煎藥嗎？無念……若是你給我煎藥，我便服下。」齊書白朝他微微一笑道，雙頰許是因得病而生淡紅。

沈敘之蹙眉看著他良久，終是不由輕嘆一聲頷首道：「若是如此，無念為你煎藥又何妨？不過，小施主還先請放手罷，待無念念罷經文後，便隨你一同去抓藥。」

「好。」齊書白聞言，而後鬆了扯著那和尚衣袖的手，末了，便恍然彎腰除了鞋襪，接著竟是躺在那和尚的床榻上，然後微閉雙眸，漸漸熟睡。

平淡午後里，暖風輕拂，陽光淡淡，寺中安靜如舊，卻只聞木魚輕響。那和尚就盤坐著手持念珠，閉眸正自喃喃出段段經文，然，時間緩過，不覺之間，經文已念大半，那齊書白亦是漸漸轉醒過來，但見他只愣愣地瞧著窗外，似乎尚未回過神。

須臾，他終是將目光轉至沈敘之的身上來，只盯著看了一會兒後，方才下榻穿罷鞋襪，而後悄然行至那和尚身旁坐下。

「無念。」齊書白輕喚一聲，隨之歪著腦袋看他模樣。

沈敘之自是不作理睬。

「無念啊，我想與你說些心事。」齊書白垂眸道，他本是想與沈敘之說他與阿暖的事，可現下那和尚正念著經文，自是不好煩擾，於是他又道：「罷了……還是等會兒再與你說。」語罷，他坐近沈敘之幾許，而後腦袋一歪，便枕在了沈敘之的肩上。

猶記此段平靜時光里，他閉眸靜聽他輕聲念經，不覺時光緩過，亦不覺歲月匆匆。然，待那和尚將經文念罷後，他卻又淺淺入眠了。

彼時，他仍枕在沈敘之的肩上，一手不知何時伸去揪著沈敘之的衣袖，然也不過是鬆鬆的揪著罷了，沈敘之倒也由他，只是他卻生怕將人給弄醒，於是便僵著身子盤坐於地，一動也不敢亂動。

良久，齊書白方醒，卻在抬眸間，瞥見沈敘之獃獃的模樣時，恍然微微一笑，而後抬手輕捏那和尚的臉。彼時，沈敘之正想心事想得入神，卻是忽覺臉上一疼，他輕呼一聲「好痛」之後，便皺了眉往齊書白那兒看去。

齊書白朝他咧嘴一笑，而後坐直了身子，問道：「你在想什麼？」

「往事罷了。」沈敘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垂眸淡然回道。

縱使歲月已過許久，可每一想起她的容貌，她的笑顏之時，他心下總會泛起淡淡的哀傷。與她之事，雖已過數年，可卻如木刺一般，時常梗於心間，每每念起，便隱隱作痛。

無念、無念……他亦是盼自己有一日啊，終對她是無念無想，無牽無掛……

「既已成往事，便莫再放心上了。」齊書白拍拍他的肩道，「哎，你不是說要陪我去執藥嗎？走吧。」語罷，便扯著沈敘之一同起身而離。

……

不過須臾，便已至街市之上。沈敘之已然好久未有踏出過寺門外的這片繁華之地了，他左右打量了一陣，而後只嘆這不過幾年間，竟已是物是人非。彼時燈如晝，人如潮，那齊小公子啊，好似生怕會不見了沈敘之那般，手一直緊緊地揪著沈敘之的衣袖，腳步緊隨其後。

直至藥鋪前，二人方才止步，而那齊小公子啊，也終是願鬆了手，隨之負手而行，踏入鋪中。沈敘之便立於鋪外等候，他手持念珠，指尖輕轉，心下正默默地記著數。

不知已過多久，齊書白甫一踏出鋪外，便是見那和尚一直在那兒數著念珠，齊書白無奈一笑，而後佯裝幾聲輕咳，終是引得沈敘之回首看向他。

「回去吧。」齊書白笑道，「我還等著無念你給我煎藥呢。」語罷，便將手中的幾包藥材塞進了沈敘之的懷中，末了，卻瞧那和尚緊張抬手抱住的模樣，齊書白便不由咧嘴笑了起來。

二人一路閑聊不過幾句，便又沉寂下來罷。天色漸晚，清風涼涼，這一路行來，時而見趣事幾件，齊書白便忙與那和尚道來，說罷，總會見那和尚低首淺笑。

這一路雖行得緩慢，可齊書白到底身子不適，還未回至寺中，便與那和尚說累了。於是二人又去尋一涼亭歇腳，二人坐下之後，齊書白便將腦袋歪至沈敘之的肩上，末了，他恍然問道：「無念，你可知我為何會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