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賢心頭一顫，而後趕忙行上前去問道：「無念，你怎麼了？」語罷，便揪緊了沈敘之的衣袖，而後抬眸緊緊盯著那雙眸子，心下自是覺擔憂之甚，只又問道，「住持又是如何與你說？你怎的……怎的好似哭了……」

沈敘之聞言，愣了愣後，便無奈笑道：「唉，倒不算是哭，不過是風吹來時，便覺不舒服罷了。」

「當真如此嗎？」善賢蹙眉問道。

「嗯。」沈敘之笑著頷首，「也難得你會如此擔憂我，多謝了。」

「那你，是已選擇歸俗嗎？」

「嗯。」

善賢聞言，而後垂眸思量了須臾，他便抬眸認真問道：「既然如此……無念，我也想與你一起還俗，可好？」

沈敘之怔了怔，只搖首答道：「不好，我只怕善賢你會後悔。」

他只想與無念在一起罷了，又怎會後悔呢？他一直都想陪著無念，只想與他雲遊四海，直至白首亦不離。

他很想與沈敘之說，他不會後悔，他很想陪他一同歸俗。可這句話，卻一直梗在喉間，許久也不能說出，直至那和尚也與自己告辭了，他才恨自己呆得很，竟連話也不敢說。

後來，善賢便立在原地想了許久，待他抬眸一看，卻只見眼前一片樹影斑駁，而那著一襲僧袍的和尚早已不見了蹤影。

之後的日子裡，善賢便鮮少見到沈敘之了，他自然也有去找他，只是每次去找那和尚說話，他卻不願搭理他。然，這幾日里，他雖被沈敘之冷漠相待，可他卻也慶幸沈敘之沒有不辭而別。

他時常待在那和尚的身邊，便是整整一日，縱使沉默無言，可也不覺無趣，他只要那和尚還在身邊，便足矣。

只是，那和尚終有一日會與他說告辭，可他卻料不到那一日竟會如此快來。猶記彼日小雨紛紛，夏風正涼，而那和尚正執一柄紙傘立於蓮池旁，輕風拂來，吹動了衣袖亦吹斜了雨絲。

善賢執傘匆匆行來，在看到他背上的包袱時，善賢不由一怔，而後便聽沈敘之笑道：「你來了。」

善賢回過神來，只覺心下一涼，「無念……你、你這是？」

「善賢，我要走了。」沈敘之臉上仍帶著笑意。

「我也想與你一起……」善賢似是丟了魂一般，只愣愣地說著。

沈敘之聞言，而後不答。他只轉眸看向旁的蓮池，但見疏雨落池中，泛起漣漪圈圈，他獨立於蓮池旁，亦不知看了有多久，只記微風忽起吹蓮葉，青玉盤中泄水銀。

良久，他忽道：「我是去找小施主。」

「那我呢？」善賢輕聲問道，話里似帶了些許小心翼翼與害怕。

沈敘之愣了愣，一時之間亦不知如何回答。

等不到沈敘之的回答，他似也明白了一二，只又追問道：「你是喜歡他嗎？」

沈敘之垂眸搖首道：「不是。」

善賢終是哽咽問道：「那你喜歡我嗎？無念……我就只想和你在一起……」

沈敘之聞言，而後心頭一顫，他縱有千言萬語欲想說，可至啟唇之時，卻什麼也說不出了，最後只得化作無奈輕嘆：「善賢……你要保重。」

其實，他是明白善賢為何會如此問的。

縱使再笨的人，其實也明白善賢的話中之意——善賢是喜歡他的。他雖是詫異，可過後淡然依舊，他知道今日一別之後，也不知是否再有緣相見，既是如此，他倒不如佯裝不知。

只是……心裡難免會不好受……

可是只要想起善賢待他的好，想起那日上元夜裡，善賢竟於風雪之中，等了他好久好久……他便覺如芒在背，如坐針氈。然，他終是選擇負了那人一片真心，縱使如此的不安，可他還是只想要齊書白的真心。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所以他選擇了還俗。

須臾，那和尚垂眸道：「我走了，告辭。」語罷，不等善賢回答，只轉過了身，隨之於這小雨之中，執傘漸行漸遠。

彼時，小雨未歇，輕風如是，善賢仍呆立於蓮池旁，轉眸怔怔地看著雨落池水中時，泛起的圈圈漣漪。他恍然想起那和尚與他相處時的日子，平淡如水卻又溫暖如春，他又恍然想起那和尚淺笑模樣，還有曾與他說過此生不會再想還俗之事，可是後來……想至此，他已淚如雨下。

曾想過許多次，他與他還俗後的日子又該如何，又是哪般的美好，只是啊，那和尚還俗了，卻留他一人在這寺廟中，伴著那青燈古佛過了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