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說: 和尚 作者:楚阿辞 字數:2378 更新時間:2019-09-22 02:39:47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不覺已至四月初夏。說起那人去年所贈的燈籠,至如今亦留在那和尚的房
中,只擺在那窗前書案上。
初夏午後里,沈敘之坐於窗前,挽袖執筆抄了一篇又一篇的佛經。不知蟲鳴何時起,亦不知夏風何時拂來,只送來荷香淡淡,又飄來柳絮落燈籠,而後,便見那本來認真抄著佛經的和尚,忽的一拂袖,便將歇至燈籠上的柳絮拂落別處。
末了,他擱筆靜坐,低首瞥了眼尚未抄完的佛經,只覺心亂如麻。
去年上元夜一別後,已過幾月有餘,他卻日日想著那人,日日記著彼時,那立於明月之下的公子,笑容淺淺,溫柔之甚。
曾言過此生不會再踏入俗世里,可如今……他卻想了。不知何時起,那齊小公子好似那荷香一般,徐徐拂入心間。
篤篤——
敲門聲忽起。
「無念。」那是善賢的聲音。
「嗯。」沈敘之應了一聲,便行去為他啟門。
隨之,善賢進了房後,便坐在沈敘之的床榻上,眸含笑意,淺淺地笑著。
「無念,你方才在做甚?」
「抄佛經。」
「為何要抄佛經呀?」善賢聞言,而後站起身來,便要去看沈敘之所抄的佛經,怎料尚未觸及那張薄紙,便聽沈敘之忽的問道:「善賢,你當初為何要出家呢?」
善賢止了動作,而後轉眼看向窗外思量了許久,方才道:「沒有為何,就像無念你,亦不想與我提起昔日。」
「是啊……」沈敘之愣了愣,而後垂眸自嘆。
猶記當年,亦是因情之一字,而削髮為僧罷……昔年的自己,不過是自作多情,那而今的自己呢?可算是一廂情願?
「你今日是怎麼了?」善賢將目光復落至沈敘之身上。
「……沒事。」他本想說要還俗之事,只是再三思量後,他終還是搖首不說。
「無念啊,你若有不高興的事兒,便與我說,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善賢聞言,而後拍拍沈敘之的肩,咧嘴一笑道。
「好。」沈敘之莞爾答道。
善賢一見他笑,便已不由得傻乎乎笑了起來。
「笑什麼?」沈敘之未斂笑意,只帶著一抹淺淺笑意問道。
「你要聽嗎?」善賢轉了轉眼珠子,而後便扯著沈敘之的衣袖,坐至床榻上,「那我便與你說……」於是,他便又開始說起今日所遇的趣事。
平日里,善賢總喜與寺里的人胡亂扯些閑話聊,只是,認真聽他胡扯的倒無幾個,只有沈敘之,總會沉默不語地認真聽他說完。
無念那和尚……總是如此溫柔。
奈何他與他皆為出家之人,某些話只可梗在喉間,怕是這一世,也不會有機會說出罷。
……
後來的幾日里,沈敘之便時常待在禪堂里,時而一待便是一日。然,禪堂中唯有青燈古佛,經文與木魚聲相伴罷了。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沈敘之今日亦如是,又是待在禪堂里,敲著木魚,誦著經文,亦不覺時光寂寞。
篤篤——
禪堂里唯聞念經聲與木魚聲,只覺得更為安靜與寂寞。
須臾,忽有人推門而入,隨之便聽那人笑道:「無念呀,善賢來陪你了。」語罷,善賢便行去沈敘之的身邊,而後盤腿而坐。
其實平日里,他亦會前來禪堂,只於青燈古佛邊,與沈敘之輕敲木魚,念了一段復一段的經文,雖是如此,可卻是甚少能與他說話了。然,他如今卻覺得,只要那和尚仍在他的身邊,說不說話亦不重要了。
「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那和尚仍敲著木魚,仍在念著心經。
近日以來,那和尚便在禪堂里,反反覆復地念著心經,而善賢他亦如是。
一踏佛門,自是四大皆空,六根清凈。可他不然,他卻對那和尚暗生情愫,此情不知何時起,許是在許久之前,便已緩緩將他放於心頭之上,卻不自知。
若果某一日,那和尚欲要還俗,他便也會陪他一同歸於俗世之中。但記春來桃紅柳綠,夏來綠樹成蔭,秋來落葉紛飛,冬來白雪皚皚,這一年四季里,景緻自不相同,只望可與那和尚執手共賞四季如畫。
良久,善賢抬眸看向了沈敘之,但見那和尚仍坐得端正,只敲著木魚,誦著經文,似不覺他已來了許久的模樣,善賢也難得沒陪他一同念經,只盤腿而坐於一旁,安靜地聽他念經,安靜地看他閉目時的模樣。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不知已過許久,那和尚終是念完經文,但見他雙眸緩緩抬起,隨之便與善賢四目相視。
「無念。」善賢笑了笑。
「我知道你來了。」沈敘之亦朝他一笑。
「你近來與往日相比似有不同,無念,你可是有什麼心事?」平日里不算細心的善賢,現下竟也看出有何不對。
提起心事二字,沈敘之身子不由一顫,而後又垂下了眸,沉默了須臾,他終是輕輕一嘆道:「善賢,我想還俗。」這幾日里,他算是想清楚了。
「哦……」善賢聞言,而後心頭一顫,頓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尚記得,那和尚曾說過會一世皈依佛門,為何如今卻又……他雖知始終會有如此一天,而他亦會陪他一同還俗,可他始終不明白,那和尚當初為何踏入佛門,如今又為何要歸俗呢?難不成……
「你是為了齊小公子嗎?」
沈敘之怔了怔,隨之搖首淡然道:「我要還俗,又與齊小施主何幹?」
善賢聞言,而後輕鬆了口氣,似也相信了那和尚的話,於是,他又接問道:「那你,可曾與住持提過此事?」
「尚未。」沈敘之的語氣依舊如此淡然。
善賢不再言語,只盤坐於佛下,盯著那木魚亦不知在想什麼。
二人之間,沉默無語,四周安靜之甚。只聞夏蟲蟲鳴起,只聞鳥雀輕吟聲,只聞清風卷葉過,只於這清靜之地里,顯得猶為熱鬧。
須臾,沈敘之站起身來,而後便要往外行去,善賢見此,也連忙站起身,只隨於那和尚的身後,見他是往正堂方向而行,便愁眉苦臉的嘆了口氣。
果真是打算了要還俗了啊。
可是,他又是為了誰而還俗的呢?無念啊無念,識你如此多年,善賢才發現,居然連你的名字也不知,更別說與你有關之事了……
……
二人一前一後地緩步行著,直至正堂前,沈敘之忽的止步回首,只要善賢於門外等候,不許他隨他一同踏入正堂。善賢聞言,自也聽話,然後便坐在外面的石凳上,單手托腮無趣的等著。
不知過了許久,那和尚終是出了正堂來。
「無念!」善賢一見他,便咧嘴笑了起來,心下欣喜之甚,只想那和尚再走快幾步,快些來到他的身前。
奈何,當那和尚愈行愈近之時,他卻發現那和尚眼角微紅,似有淚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