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見，本是有些失落的心，在見到那和尚時，便欣喜起來了。從雲輕輕揪著簾布，便連呼吸時，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從雲姑娘。」簾外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她記得這是齊書白的聲音。

「齊公子。」她微微笑著應道，那揪著簾布的手也緩緩鬆了開來。

「唉，近來我那朋友甚是不安……」齊書白輕輕一嘆，而後轉眸看著沈敘之那淡漠安靜的側臉，續道，「八月十五那日，他本是想來與姑娘你相見的，奈何那日衙門有事，我便將他留下了，實在是抱歉。」

沈敘之仍是沉默不語地站在他的身邊，卻在聽到那句「奈何那日衙門有事，我便將他留下了」時，沈敘之不由一笑，那笑裡帶著幾分無奈又似帶著幾分寵溺，對於他說謊之事，也不作拆穿。

縱使過了這麼久，那個少年始終還是少年。

「原來如此。」從雲點頭莞爾道。

齊書白一直盯著他看，自是看到那和尚的笑了，齊書白心頭一動，不禁又湊近那和尚些許，而後為他扇著清風。

齊書白邊扇著風邊道：「他今日來，便是想與從雲姑娘你道歉的，不知今日可否見從雲姑娘一面？」

「好。」

話音剛落，從雲便掀簾而出。這一初見，倒讓沈敘之怔了。

那是一著淡粉襦裙的絕色女子，膚如凝脂，唇如點朱，杏眸半垂帶了一絲慵懶之意，那一點墨痣點落於唇角，更添一絲媚意，肩若削成，腰如約素，靜如嬌花映水，動如弱柳拂風。

從雲向著二人行了萬福禮後，便帶著幾分害羞，抬眸看向沈敘之道：「今日初見無念公子，方知何為溫潤如玉了。」雖說是初見，可她在簾後悄然看過不知多少回了。

沈敘之從未被女子讚賞過，現下聽從雲如此誇讚，他也不由有些尷尬，此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從雲先自取出早已綉好的香囊，她看著香囊上不甚精細的針腳，忽的有些猶豫了。

無念他……會喜歡嗎？

從雲白皙的臉上，染了一抹緋紅，她猶豫了片刻，終是將香囊贈予了沈敘之。

「本是打算八月十五送與無念公子的，奈何無念公子不得閑，從雲也無福多見公子幾面……」

「多謝你，有心了。」沈敘之愣愣地接過香囊，看著香囊上，綉著的是那祥雲錦鯉，雖不勝街上所賣的香囊，可也是從雲的一番心意。

執起香囊，放於鼻下輕輕一嗅，頓時，桂香盈鼻。末了，沈敘之不由微微一笑：「好香。」

齊書白一直在看著他，但見他笑得如此溫柔，自己心下也不知是什麼感受。轉眼看向從雲，但見她滿臉通紅，手裡緊緊揪著帕子的模樣，便忽覺來氣。

握著摺扇的手，不禁握緊了些許，只冷著臉瞪著沈敘之的笑容，待那和尚終是看向自己時，他不由冷冷地「哼」了一聲，而後不作告辭，先自搖扇離去了。

沈敘之怔了怔，然後匆匆與從雲告辭後，便去追方離去不久的齊書白。

於是，他匆匆地下了樓，小跑出青樓外後，便有些著急地四處張望著，卻始終見不到那人的身影。

明明才離開不久，為何會找不到呢……那人又是為何會生氣……他今日還會與自己說話嗎？

如此想著，沈敘之忽的有些失落起來，只低著腦袋站在青樓門前，看著腳尖又發起呆來。

須臾，忽覺肩上一痛，沈敘之回首一看，竟是齊書白一張帶著慍意的臉。

「笨和尚！」

沈敘之回過神來，便微微一笑道：「伯明！」

「站在這兒做什麼？是想討什麼彩頭嗎？」齊書白冷著臉諷刺道。

沈敘之聞言，唇角那抹笑意也緩緩斂下，而後他搖了搖頭也不再說話。

「回去，以後也不許來了。」說著，齊書白回首瞪了一眼那青樓的牌匾。

末了，他便牽著沈敘之一同回家，一路上，二人沉默不語，卻各懷心事。齊書白不明白，自己怎會莫名其妙就生氣了，自己一氣之下走下樓時，便是在賭，他賭沈敘之會跟著自己走，只因他知道，那和尚是很在乎自己的。

……

寒冬不知何時而至，只知忽有一日，推窗而看時，外面白雪皚皚，小雪紛飛，但見那寒梅枝上亦覆了不少白雪。

這幾日愈來愈冷了，齊書白懼寒得很，便在昨夜裡，他跑到了沈敘之房間里，掀了被子後，便忙躺下了，這床榻本就窄小，如今他這一躺，沈敘之便也沒多少位置翻身了，只側著身子，與齊書白面對面地躺著。

二人相視了一會兒，齊書白便將他抱住取暖，沈敘之伸手輕輕撫了撫齊書白的後背，而後無奈地笑了起來。

「冷嗎？」沈敘之溫柔地問道。

「嗯。」

「睡吧，待會兒便暖了。」

「嗯。」

這一夜，睡得甚為安穩。

翌日，二人一同回了衙門。在午後時，阿暖便又提著食盒來了，那幾個衙差一見是阿暖，便連忙走上前去，想知道她今日又帶了什麼吃的。

阿暖瞪了他們一眼，而後去找站在一旁的沈敘之說話了。

「沈主簿。」阿暖微笑輕聲喚道。

「柳姑娘，今日也是來找齊大人的？」

「嗯，他今日可會見我？」說著，阿暖便往堂里看了一眼，「沈主簿，勞煩你與齊書白說一下，我有要緊之事找他。」

「好。」沈敘之點點頭，接過了阿暖手上的食盒，便往衙門內堂走去。

阿暖看著那清瘦的人，提著食盒漸行漸遠時，心下忽有些緊張了。她不知待會兒見到齊書白時，該如何與他說起，她很想問他，這幾月里，為何都要躲著她。

她雖不喜歡他，可這婚定是要成的。

不過一會兒，沈敘之便回來了。他與阿暖說齊書白答應見她時，阿暖便有些詫異地看著沈敘之，因為那人已經躲著自己不見許久了，不料這次竟是答應了。

想來自己如今，也還在他的心上。若不然，怎的一說是要緊事，那人便答應了？

阿暖隨著沈敘之踏進了內堂，在她抬眸一看時，卻與齊書白四目相對了。

齊書白看著阿暖的臉，竟是有些恍惚了。自彼日橋上一見，之後便沒再與她相見說過話了，他忍著不見她，忍了幾月，直至今日沈敘之與他說，阿暖有要緊之事找他時，他心下忽有些慌了。

他不知是何事，也不知會不會是因近日以來的躲避，阿暖要與自己斷絕，此後許是再不相見，彼此相忘。

他不想這樣。

他還是很喜歡她，可心裡卻忍不住生氣。因為他知道，她心上人是個窮酸書生。

「阿暖，你過來。」齊書白放下手中的文書，輕聲與阿暖道。

「阿齊……」阿暖似有些委屈地喚道，而後緩步行上前去。

沈敘之站在一旁，只默默地看著齊書白，看著他輕輕執起阿暖的手，而後有些小心翼翼地握緊著她的手時，他忽覺自己甚是可笑，直至看見那人猛然將阿暖抱進懷裡時，他已不由握緊成拳，指尖輕刺入掌心。

恍然，那人轉首與自己道：「無念，下去。」語氣淡漠。

沈敘之應了一聲，便告辭退下了。

踏出堂外，便被那幾個衙差圍著問話，然，沈敘之卻是一臉淡漠，沉默不語地看著天上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