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又過，齊書白與阿暖的成親之日終至，只待阿暖梳妝一成，侍女便扶著阿暖上彩轎之中。她半垂了眼眸，看著自己腳尖，也不知在想什麼，須臾，鼻子一酸，竟又要落下淚來。

彩轎被搖搖晃晃地抬起，她無聲地落著淚，袖下白皙的手，已然握緊成拳，指尖輕刺掌心，只覺微微的疼。

若果齊書白在那時被殺了，自己也不會被迫嫁給他了……

就差那麼一些……

就差那麼一些，齊書白便死了，偏偏只是在他臉上落了一道疤罷了……

那催眠的藥，為何在他身上不起效？！

她實在是想不懂。

她委屈地哭了好久，彩轎搖搖晃晃的，搖的她頭也有些暈起來，於是，哭著哭著，便打起瞌睡來。

恍然，彩轎停，半晌未聞一絲動靜。阿暖輕輕掀了喜帕，試探著喚了幾聲侍女的名字，卻未得回答，她心頭微微一顫，連忙將簾子一掀，探頭而看。

然，尚未看得清楚，她便被人捂著雙眼，拉下了彩轎。

……

彼時，吉時將近，齊書白站在門前等了良久，仍看不見迎親的人來。他負手而立，有些落寞地看著天上白雲。

身後的親朋好友，俱在一起寒暄閑聊，只知一片熱鬧，可唯獨他站在門前良久，也不回廳堂與他們寒暄幾句。此時，阿暖的父親，正與齊書白的爹娘吃著長生果，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阿暖父親也時而看向齊書白，誇讚他謙謙君子、儒雅大方、學富五車甚的。

「齊大人！」容鯉捧著賀禮，與段捕頭一同踏進齊府，直至齊書白身前止步，「方才沈主簿也說想來，而後我們與他走了幾步，他便說要回去了，莫非是嫌我與逐雲說話無趣罷？」語罷，容鯉嘿嘿一笑，便將手上的賀禮置於一旁。

「莫要胡說，沈主簿如此大度之人，又怎會於心底下嫌棄我們？他許是回去備賀禮吧。」段捕頭輕輕捏了捏容鯉的臉，溫柔笑道。

覺他大度，也只是因騙了他玉佩後，他還不生氣，還願與自己說話罷了。若不出此事，自己仍還覺他是個書獃子而已。

齊書白聞言，而後笑了笑道：「他本就無趣，又怎會嫌你們無趣？」說著，他目光一轉，便落至他們二人身上，「倒是你們，也不知把人捉來。」

「呃……」

「對了，我其實很是好奇，同為男子該如何行床第之事？」語罷，齊書白滿臉通紅，只舉袖掩唇假咳一聲。

「齊大人……您……您不是要與阿暖姑娘成親嗎？」段捕頭愣愣地看著齊書白問道。

一提起阿暖，齊書白心頭莫名起了一絲慍意，也是平生里，第一次對她生了慍意。

他猛地甩袖冷笑道：「呵，我與她能否拜的了天地，還不知呢。」他在此等了如此久，也不見彩轎至，他想，阿暖約摸已然是逃走了。

昨夜他與那和尚說過自己不成親的。

只是吉日已擇，這一日終要著上這襲喜服，與她一拜天地。先前幾日，還是甚是期待今日的喜事，只是……似乎是自昨日起，那和尚說要回寺後，自己便沒有半分期待了。

然，如今只怕沈敘之不信自己的話，只怕一回去，再不見那和尚的身影。

「算了，我不等了。」齊書白恍然如此說道。

話音剛落，不待容鯉他們二人反應過來，他便已甩袖而離，只留淺淡桃花衣香。

不料方推門，竟見沈敘之站在門外，愣愣地看著自己，手裡還執著一袋炒栗子。

那和尚仍如初見時一瞥驚鴻。縱使白駒過隙，他仍是那唇紅齒白，眉目如畫的翩翩公子，只一眼，便記在心間許多年，未曾忘卻過。

「你……你來了。」齊書白連忙半垂了眼眸，只覺心砰砰亂跳著，片刻他怯怯地道，「唉，我亦不想成親……不過如今她尚未來府上，許是已然逃走了吧。」

「我知此事，你……莫要難過。」沈敘之輕輕拍了拍齊書白的肩道，「方才過來時，我見到了阿暖姑娘，她與我說，她要與一人雲遊四海，至於那人是誰，我亦不清楚了。」

說起這事兒，他那時還在街頭買著栗子，忽聞一聲「沈主簿」，他回首一看，竟見是換了一襲玄色衣裳的阿暖。彼時他微微一愣，還未開口說話，便被阿暖捂著嘴，行至一道小巷中，末了，方才鬆開了手，與他閑聊幾句，而後與之告辭。

她說平日里，便最喜與他說話，而她這一別，亦不知多久才見，所以，她方才特地來與他告辭。至於父親那邊，她倒也沒有多想，只打算等成親之事過了之後，方才寫信回家。

「只要你不回寺里當回和尚，我又怎會覺難過？」齊書白聞言，抬眸一笑，臉頰染了一抹淡紅，「等我辭了官，咱們便歸於田園。」

兒時陪在自己身邊的是沈敘之，如今在縣裡當官時，陪在自己身邊度過年年歲歲的，亦是沈敘之。

他如今已然想通了。

只要那和尚還在自己身邊，便是一世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