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寒夜裡，又下起了小雪。彼時沈敘之輕輕推門而入，便見齊書白正裹著棉被，縮成一團的模樣。

「你冷嗎？」沈敘之站在門前，捧著手爐淡然開口問道。

那人縮在棉被裡頭，聞言之後，只吸了吸鼻子，而後抬手默默地抹著眼淚。本不想如此狼狽的，只是甫一記起那和尚的臉，便不由得有些想哭起來了。

為何會如此捨不得那和尚走呢？

當真想不明白。

等了許久，齊書白仍舊一言不發，沈敘之倒不甚在意，只轉臉看向了窗外，窗外明月依舊，白雪紛飛，雪重壓枝，便時聞折枝聲。

「這雪不知何時才歇。」沈敘之又道。

齊書白仍是沉默著。

「去年來時，許是四月初夏。唉，伯明……我只願你還認我這個朋友。」

語罷，仍是一片沉寂。

齊書白恨恨地揪著棉被，聽著沈敘之說話，他邊聽心下邊回答著，直至那和尚沉默下來後，他才有些忍不住了。

輕輕拉下被褥，隨之翻了個身，悄然抬眸打量著站在窗下的和尚。

他好似愈發單薄清瘦了。

清冷月光映落下的側顏如玉，他半垂了眼眸，看不清眼眸里的情緒，只是捧著手爐的手正微微輕顫著。

誰也不願再開口說話了。

窗外寒風吹，搖落了一地紅梅覆雪。沈敘之便站在窗前靜看，雖如今天色已晚，可卻不覺有絲毫的倦意。

不知過了許久，齊書白終是將裹在身上的棉被踢開，而後他盤坐了起來，口氣有些兇狠地問道：「你何時走？」

沈敘之忽聽他說話，不由嚇了一跳，轉過臉來，看見齊書白正坐在床榻上，表情有些生氣與無奈地看著自己，微紅的眸里淚光閃閃。

「等你成親之後。」

齊書白揪緊了手下的棉被，低頭沉默片刻，終是輕輕開口問道：「我若是不成親呢？」

沈敘之怔了怔。

「我不成親，你便留在揚州陪我，好不好？」

「你……當真不成親了嗎？」沈敘之愣愣地看著他，心下莫名有些期待。

只是，這門親事已決，當真能說不成親便不成親了嗎？

此話本想問出，可話已至唇邊，卻又糾結該不該說出。

他終還是閉嘴不語了。

「我想了許久，我還是捨不得你。」說著，齊書白下了床榻，行至沈敘之的身前，而後伸手輕輕將他抱入懷中，「你只要一直、一直喜歡我便好了，我不該說你噁心，今日之事，是我對不住你。」

沈敘之怔了怔，忽覺心下一暖，耳根微微泛紅起來，他嗅著齊書白身上的淡淡桃香，溫柔笑道：「無妨，那事我早已忘了。」語罷，抬起一手輕輕拍了拍齊書白的後背。

齊書白心下微微放鬆起來，而後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那你還要走嗎？」他平生還未試過如此哀求別人，除了阿暖便再無他人。

沈敘之卻於此時沉默了

其實做回和尚倒也不錯，至少在寺廟裡的時光，是有開心過的。還俗以後，時也想過再皈依佛門，只是每當想起齊書白時，卻有些捨不得了，他還俗本就為了他，如今他與一直喜歡的女子成親，自己便也沒了留下的意義。

可而今他與自己說，他不想成親，只想要自己留在揚州陪他。

猶記初來揚州時，齊書白曾與他說過「當官的日子，甚是孤獨」，於是在昔日那段孤獨的日子裡，他都去青樓里聽從雲彈曲，與從雲閑聊。

他與他，一直都是孤獨的人。

明明想要好好保護他，到最後，卻讓他的臉上留下一道傷疤，還讓他受了如此重的傷，直至現下也尚未好起來。

唉……

自己如此沒用，為何還要待在齊書白的身邊……

淡淡桃花衣香盈鼻，他知齊書白仍在自己的身邊。

如此，甚是安心。

「此事，等明日再說。」沈敘之答道，「天色已晚，小公子回榻歇息吧。」

「那你抱著我，可好？」齊書白湊上去親了親他的臉頰笑道。

「好。」

說著，二人已然上了床榻，蓋好被褥隨之相擁而眠。沈敘之握著齊書白微涼的手，臉頰亦有些微紅起來。

縱使同榻而眠數次，縱使每個寒夜裡，都如此抱著他睡覺，可還是有些尷尬。

抬眸看向窗外，才知這場小雪已歇。

只望這場小雪，是今年最後一場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