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我真的已經沒錢了……」

矢澤清之靠在牆角，抱著包不敢大聲呼氣，他垂著腦袋，給人扇了一巴掌後人還暈乎乎的，長期以來積壓在他心底的怨懟早已成了山，卻不知何時才能等到噴發。

這種窩囊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他扯了扯嘴角，還沒來得及露出牽強苦笑，便給人薅著頭髮將腦袋狠壓到了身後土牆上，前些天才有癒合傾向的舊痂這時又有裂開的徵兆。

「好痛！……」他疼的掉出兩滴眼淚，整個人柔弱的半點戰鬥力都沒有，就好像個嬌滴滴的女孩子讓人瞧不起，他正想用手捂住頭，又被人拽著頭髮甩了兩巴掌，力道不重，但就是這幾下已將他折騰的尊嚴全無。

放過我吧。

他在心底哭求，咬著牙才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摁住矢澤清之腦袋的是個紅毛混混，他年紀不大，上手打人卻半點不含糊，之前矢澤腦袋上的傷就是他拿石頭子兒磕的，那還是他第一次給人腦瓜子砸開瓢，且不論半分驚惶都沒，甚至還在人倒下後直接搶了錢跑了。

「同學，」混混鉗住他下巴，眯眼從他身上逡巡而過，矢澤的臉蛋白凈清秀，但平時總用頭髮遮著掩著，這會兒倒被人看了幹凈。

好在混混不愛插人屁/眼，只是湊近了些，鼻子里噴出一股子齁人煙氣，輕聲道：「你瞧你這臉，給了幾巴掌後紅嫩嫩的，不必之前那小白臉樣兒好多了？」卻是不接矢澤清之的話茬。

矢澤清之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自個兒卻已是兩股戰戰了，生怕再受一點皮肉之苦，只能附和著伏低做小：「哥，哥你說的都對……」

「嘿喲，哥都叫上了啊！」混混臉上依舊笑眯眯的，手竟兀自伸進了他的褲袋，抓了個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還碰上了矢澤褲襠里的玩意兒，隔著兩層布料捏了捏。

矢澤清之面色瞬間一白，他抖著唇，目光僵直的用力扣住了那隻還在進犯的手腕，又沖人露出一副掇臀捧屁的表情。

好在那混混沒有進一步動作，只笑了一下就把手抽了回來，連帶原本薅著人頭髮的手也給放開了，他站起身，踹了人一腳：「得，哥哥今天心情好，就不和你計較了。」

說著嗤笑一聲，又吐出幾個字音，「小弟弟。」

矢澤清之再沒給他回應，只低頭抱緊了書包將自己縮回牆角里。

等到紅毛晃悠悠出了巷口，他方才抬頭，伸手感知到了髮根的濕潤，又兩腳發氣般的一蹬，把地上的碎石踢得老遠。

好似要把所有的委屈不甘統統拋泄出來。

星華中學素以貧困聞名一方，與教學質量相匹配的生源最近才開始有所改善，也不知道是走了哪塊旮瘩里的狗屎運，一次就迎來了兩位全能型學霸，據說一個月後還有望同名校白選館進行聯誼，要知道，這種好事在以往可是連半個盼頭都沒有的。

星華的新任學生會會長鯰澤美咲辦起事來也是風風火火，下車伊始就把學校里外攛掇了遍，小到校裙長度大到校規內容均有涉及。

矢澤清之在星華算不上人物，他平日里為人孤僻，不愛主動搭人話茬，也沒有什麼愛好，好像只有一顆腦袋靈活，年級前十里每每都有他的名字，可常叫人記不住，也只有他的老師有意幫他一把，推薦他去學生會做了個幹事。

否則再聰明的頭腦，攤上個木訥人格，走上社會也難成大就。

矢澤清之似乎太不起眼了，他因為生理的問題天生怯懦，被人欺侮也不敢聲張，沒人知道這樣一個人對鯰澤會長竟常含孺慕。

少年情懷總是詩，矢澤也是一樣。

可這又有個屁用。

在那個叫碓冰拓海的面前，他恐怕連根草都算不上。

今天中午吃飯的錢又給人搶走了，矢澤清之去了趟校醫務室簡單處理了傷口，手裡拿著早上買的牛奶，聽著自己咕咕作響的肚子，幾次遲疑，最後還是咬著牙疾步朝學生幹事處走去。

這時候還是飯點，幹事處里一個人都沒有，矢澤面上一喜，又藏著幾分慌亂，把牛奶塞進了鯰澤平時放資料的抽屜里。

幹完這件事後他的耳朵已是通紅，匆匆忙忙推開了椅子就想著離開，可一轉身時卻發現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杵了個人影在那。

「啊！……我，我什麼都沒幹！」矢澤清之嚇得倒退了一步，連來人都沒看清，只有種被人抓住把柄的難堪羞臊，他跌坐在後邊的椅子上，垂著腦袋不敢抬頭看人。

完了。

他抖著唇，一顆心臟快從胸腔里蹦躂出來，無數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可最後一切卻如同山洪涌泄，蒼黃顛覆間已將他那些想法沖刷的幹幹凈凈。

「你幹什麼了？」

那人影還杵在門口，背對陽光，草綠色的校服衣角被納入深邃冗長的黑暗之中，他身形修長挺拔，一雙眼瞳宛如瑪瑙閃熠華光。

——是碓冰拓海。

對方問的漫不經心，偏生矢澤清之有如做賊般心虛，對面站著的就是鯰澤會長喜歡的人，和自己這種怕見光的人一點不一樣。

於是他的頭又壓低了幾分，幾不可見的搖了搖腦袋後才說，「我，我沒幹什麼。」

矢澤內心猶恐的縮了縮身子，害怕自己給會長送牛奶的事被面前的人發現。要是被發現了的話，自己一定會被警告的吧。

好在碓冰拓海只盯著他看了兩秒，便將視線抽回，那雙幽綠色眼眸總喜歡將情緒壓到極低，連帶平直的嘴角也沒有分毫上揚的弧度。

碓冰拓海唯一感興趣的就是鯰澤美咲。他清楚的很。

「要不是這裡什麼都沒有，」過了半晌，對方突然將手中的糖果紙捏的嘩啦作響，高大身形完全擋住了唯一的出路，「我還以為你打算偷東西。」

對方語氣平和，可此刻的矢澤清之實在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