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說，」鯰澤面色僵硬，從抽屜拿出這個月收到的第九瓶牛奶，重重落在桌上，「到底是誰這麼無聊？」

質地堅硬的會議辦公桌在與牛奶產生接觸面時發齣劇烈震動，從桌面下方漏出不少細密揚塵與腐蝕木屑，看上去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這才剛開會，整個學生會的幹事壓根沒人敢出聲。

矢澤清之這時候更是努力將自己蜷縮成小小一團。

他低垂的腦袋使得那頭本就不短的髮絲垂落，撂在眼前隔絕出散漫光束與周遭的打量，沒人會發現他翕動鼻翼的小小動作，更沒人去注意他發脹的眼眶。

會長是真的不喜歡自己送的牛奶吧。

「會，會長……」大概又過了幾十秒的時間，幾乎是強頂迫人的巨大壓力，幸村硬著頭皮舉手，那張白凈清秀的臉蛋微微泛紅，鯰澤的視線也隨之移動過來，片刻後得柔和。

「幸村同學有什麼事嗎？」鯰澤眉眼帶笑，慢慢放低身子坐回原位，低頭又覺得那瓶牛奶實在礙眼，轉手準備把它重又扔回抽屜。

「還是不打算喝嗎？」慵懶散漫的聲線像是在逼仄環境中插入一個不和諧音符，讓鯰澤手上動作一頓，她抬頭循著聲音看向會議桌末端。

碓冰拓海坐在那裡，那副兩手負在腦後無所事事的樣子實在欠扁，偏偏對方做出來理所當然，甚至是在覺察她的目光後歪歪腦袋，用漫不經心的腔調說著欠揍的話，「小美是因為我在這，所以不好接受別人的心意嗎？」

「啊啊，真是讓人感動。」那種面無表情的面癱樣子讓矢澤清之看的牙癢癢，與此同時便是油然而生的自卑感。

他再怎麼努力都沒法和碓冰拓海比啊。

無論是在成績，還是這具窩囊的身體上。

「碓冰拓海你給我適可而止！」戲弄的言語已是幾次三番把鯰澤折騰到神經崩潰，連原本因為幸村緩和的面色此時又見鐵青猙獰，「學生會不是你胡鬧的地方啊你個變態！」

如果現場有個沙袋的話，大概她都已經要扛起沙袋砸到碓冰腦袋上了。

「誒小美元氣滿滿的樣子真可愛。」除卻碓冰拓海以外，其餘的學生會幹事都縮在位置上啞口無言，鯰澤美咲暴力會長的名聲不是白來的，他們可不想被人當沙包出氣。

耳邊儘是鯰澤與碓冰無休止的對話，矢澤清之此刻只覺得呼吸過度，後腦勺生疼，他忍了又忍，再大的苦痛都不敢聲張，硬怕有人窺去他半點懦弱嘲笑。

終於，在碓冰拓海一句「如果實在不想要的話，那就給我好了，我啊，正好沒吃早飯。」平淡無奇的言辭中，他還是舉高了那隻手。

如果不想看，那就不要看好了。

「會長……我想去趟廁所。」

後腦殼的紗布包裹的是傷口，卻又將他身體其他部位的脆弱敏感暴露無遺。

「啊……矢澤桑是哪裡不舒服嗎？」同碓冰爭執許久，鯰澤在矢澤清之一聲中找回理智，她張著嘴，手裡拿著的文件已被揉到發皺。

「……沒事。」矢澤清之抬起頭對女生彎起眼角，那張蒼白幹凈的臉蛋帶著少年稚嫩，而後推開椅子走出了幹事處，先前也想找借口開溜的幸村趁機跟了過來。

在把門再次合上時，矢澤清之最後往裡看了一眼，正撞進一雙幽綠泛藍的貓瞳內，那雙瞳孔沉寂森冷，彷彿要將他生生扯入其中。

他忍不住愣了一下，回過神時卻見對方已將視線移開，從那張線條平直的嘴巴里又直直吐出一句：「反正你也不想要，給我就當把垃圾處理掉好了。」

聽到這裡，矢澤清之再不敢聽下去，他低頭轉身，沒顧上後面尾隨而至的幸村，一個人徑自沖向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