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矢澤清之慣性的事有兩件。

一則是無論受到什麼委屈，他都會想找個廁所躲起來。參雜腥臊的冷水誠然無法改變他自身的缺陷，但至少能讓他偷偷藏起片刻長久的脆弱和怨懟。

二則是跟蹤鯰澤美咲，這是他自從很久以前無意看見鯰澤在女僕店工作時養成的習慣，很多時候他都幻想自己是一名騎士，對於鯰澤的守護多於愛慕，只是等著把公主親自交予王子手中。

碓冰拓海就是王子。

對於很多女生而言都是。

他的模樣俊美，幽綠色瞳孔配合金髮就像是綻放在深寒暮冬的雪梅，只是眨眼挑眉動作間便有人間盛景，平時上課只見他趴著睡覺照樣在排名榜上遠壓鯰澤一頭，體育運動什麼的也都很厲害，簡直就是一個全能的——怪物。

怪物。

這是矢澤清之對於碓冰拓海表述最為恰當貼切的名詞。

事實上，他討厭這個詞彙。

極度厭惡。

因為他自己本身也就是典型代表之一，從國中時代甚至更早的時候開始，他就深刻的領會到其中的含義。且這種領悟又使他不得不畏首畏尾，怯懦自卑。

可是碓冰拓海和他不一樣。

他的怪體現在過分優秀，而自己幾乎沒有什麼拿得出手。

就連街邊隨便一個混混都能把他三拳兩拳撂倒搜刮幹凈。

但矢澤清之一點也不想承認，他不想承認自己會輸給那個對待女生從來毒舌無禮，每次都拿著全校第一卻總是面無表情，剛才還在學生幹事處嘲諷著自己送出去的牛奶是垃圾的人。

——給我就當把垃圾處理掉好了。

這種傷人的話你總能那麼無所謂的說出來嗎？

有那麼一刻，矢澤清之很想勇敢的沖回去，就在鯰澤會長面前，狠狠揪起那個總是狂妄自傲名叫碓冰拓海的男生的衣領，同他當面對質或者是給上一拳。

但他不敢。

彷彿自從他多年以前了解到自身敏感的脆弱後，勇敢已然成為了觸不可及的代名詞。

所以現在的他只能縮在廁所隔間里一點一點喘氣。

不斷告訴自己衝動之後可能造成的後果。

「矢澤，你怎麼了？」幸村在外面等候許久，半天也沒聽到動靜，只有隔間的木門還徑自反鎖，他湊在門板上聽了一會兒，又恰好聽到矢澤清之吸鼻子的聲音，擰眉過後忍不住拍了門板，「需要我幫忙嗎？」

矢澤清之抽了張紙繼續擤著鼻涕，他整張幹凈雋秀的臉蛋早被緋紅染盡，密長帶淚的睫毛在氧氣分子中發出細微顫動，看上去就像個小哭包。

「我沒事。」他啞著嗓子給予幸村回應，把紙巾揉成一團衝進馬桶，頓下幾秒後又道，「只是有點肚子痛……看來還得幸村同學幫我和會長請假了。」

幸村卻還是有點不放心，他兩指扣在木門上，清秀面頰帶著少年稚嫩，又低聲詢問一遍：「真的不要我幫忙嗎？」我感覺你……好像哭了？

「不需要的，謝謝幸村同學關心。」矢澤在裡面隔著一扇門輕輕微笑，通紅鼻子和眼眶的模樣實在不算好看，「只需要請個假休息就好了，拜託了。」

「那我先回去和鯰澤會長說一聲好了，」幸村的聲音逐漸遠離矢澤清之耳畔，「矢澤你要記得早點回家休息啊。」

矢澤清之呆坐在馬桶上應聲，之後安靜垂下眼瞼，不再有任何言語。

他其實不想哭的。

只是很多時候真的忍不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