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矢澤清之猜想他最近運氣不是很好。

上次進校門撞了人，這次傍晚出來又碰了堵肉牆，好在他沒有疾走或是跑步的習慣，否則這下指不定鼻子里會滴出來多少血珠子。

「實在很抱歉！」不過他習慣率先低頭認錯的可憐姿態倒是一點都沒變，兩隻手捏得背包帶緊緊地，咬著下唇時通常只容許視線範圍停留在對方光潤瑩潔的唇瓣以下，可很快矢澤就發現這有點困難——因為他實在太矮了，看起來就像個發育不完全的國中生。

實際上現在他的視野里所能看到的也只有一身熨帖整潔的合身制服和湊在眼前的兩顆紐扣。

真漂亮。

矢澤清之忍不住慨嘆了句，對比之下他身上這件草綠色校服則更加突兀醜陋。

其實這衣服如果是由碓冰拓海穿來效果理應更好才對，可是自己不一樣，他是刻意買大了尺寸的，倒不說為了省下每個學期因為身體長高需要重新購置的錢，只是因為某種難以啟齒的安全感，這樣寬大幹凈的校服包裹住他瘦小腐臭的身形，看上去雖然空蕩盪，至少很難讓人看出來真正令他無措的原因在哪了。

那是一個少年隱秘且無法傾訴的痛點。

矢澤清之有時很容易陷入自己設下的死局裡難以自拔，說的好聽點是固執，難聽點就是偏執。

他這會兒眼睛下垂，不敢抬頭看，卻正好撞上面前這人被修身褲料裹住的那團巨大，是真的很大，不是衣物過緊塑身的緣故，於是忍不住磨了磨兩腿，聯想到自己那根小小的海綿體，眼底澀意越來越深。

可他的偏執絕不是表現在這塊。

「沒關係，」矢澤這頭還在想著齷齪事，那邊被撞上的人就來了回應，聲線清冽端正，從唇齒間呼出的氣流輕飄落在腦袋頂上，卻燙的他耳朵發麻，「我剛才也在想事情。」

真溫柔。

矢澤清之又一次慨嘆，倒沒覺得這個聲音耳熟，事實上距離那天早晨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他當時跑的匆忙，壓根沒反應過來對方的話。就連剛才他其實也想道完歉就逃走來著，可人家就站在他腳尖對準的方向，逆著光的高大身軀襯得自己如同螻蟻。

加上矢澤的注意力都被那就算包裹在衣料當中也顯得尺寸駭人的玩意兒吸引走了，強烈的自卑感一時間宛若重鎚狠狠砸在他本就血肉淋漓的心窩上，哪還容得他多出什麼別的反應。

好在現在他緩了神，只聽到頭頂傳來的沒關係就宛如大赦的鬆了口氣，接著也沒等對方再給出話，攥緊肩帶鞠了個躬就打算繞開人繼續往前走了。

他的步伐匆忙踉蹌，佝僂脊背的身影在黃昏日暮中縮成小小一團，最開始還是草綠色，慢慢又被曖人光束鍍上極具線條感的薄金，再後來成為黑色斑點，再往前移動兩步就沒了影子。

和那天簡直一模一樣。

瀧島慧眯著眼細瞧了一會兒，才慢悠悠抽回視線，這其實不關他的事，可是像矢澤清之這種習慣把濃厚自卑感和渺小自尊心的強烈對比統統刻畫在臉上的人，在他所生活的那片世界裡，實在太少了。

所以才忍不住多看了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