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靈庄之庭路》

01

「五莊主五莊主！門外有隻好大好大的蜘蛛！你快去看看是不是妖怪！」

「五莊主五莊主！你看那條蛇站起來它它它是不是要變成人了？」

「哇！五弟！水裡有條魚一直在跟著咱們！它肯定是妖怪吧？」

「小路小路，你看那邊的那名美人會不會是妖怪變的？我去搭訕會不會被她吃了呀？」

……

「那隻是一隻比較大的蜘蛛而已。」

「它站起來似乎是想攻擊你，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那條魚是死魚，它順著河水流下來的。」

「你不會被那個美人吃了，但是應該會被旁邊她相公打死。」

……

「五弟五弟！你看那邊……」

「那是人！普通人！這世間並不是到處都是妖物好嗎？」

庭路在自家大哥話還未說完就無奈地解釋了，一路上被全庄人念叨著他頭都要大了，就因為他是除妖師，所以一路上就必須要有妖怪嗎？

他們不是來好好遊山玩水的嗎？

以及，他們這種沒遇見妖怪臉上的失落感是怎麼回事？

庭紳撇撇嘴，顯得很是無辜，「五弟，我只是想說那邊有你最愛吃的糖葫蘆，你要不要吃？」

糖葫蘆……

庭路目光一滯，而後順著庭紳手指著的方向便走了過去。

「公子，來串糖葫蘆嗎？甜得很呢！」小販向他笑著詢問。

「沒有酸點的嗎？」庭路皺起眉頭問。

小販笑容一愣，這誰買糖葫蘆都尋思著要甜多於酸些的才好，這位公子竟光顧找酸點的了，真是怪。

「公子若是喜歡酸點的，那就這串吧。」

小販說著便從上方取下一串來遞給了他。

庭路接過來，又伸手從上面再次取下一串來，給了銀兩這才踱步回來，自己先咬了一口，酸得牙疼，看來那小販還真的沒騙自己。

「五弟，你還真是愛吃糖葫蘆，每次都要買兩串。」庭紳笑著打趣。

庭路卻是身子猛然一震，望著另一串被自己包得好好的糖葫蘆，真是，又買了兩串。隨即笑著將包好的那串拿出來遞給庭紳，「大哥，你吃吧。」

庭紳連忙擺手，「別別別，我可吃不下，酸得牙都要掉了。」

庭路挑眉，不由分說直接就塞在了他手裡，大踏步向前走去了，「大哥，甜食吃多了不好，吃點酸的吧。」

自己低頭再次咬了一口。

嘖，真酸啊，都酸到心裡去了。

其實他不愛吃糖葫蘆，更不愛吃酸，只不過是因為阿珩愛吃，他便陪他吃罷了。

阿珩，阿珩，這個名字已經離他太遠太遠了。

阿珩，清珩。

這個他曾經愛到了骨子裡，如今卻也不得不恨到骨子裡的人，或者說，妖。

庭路走到半路還是將手中的糖葫蘆扔掉了，眼裡的失意盡數被隱藏下去，如若可以，清珩，真希望我們永生不相見。

02

「五莊主五莊主！那邊有有有……」

阿白急忙忙從後面追了上來，喊住了庭路，說話直結巴。

庭路很是無奈，「你不要跟我說又看見了什麼疑似妖物的人了，這大半個月來，你們一路上都說過多少回了。」

「不是！這回真是的真的了，那邊真的出妖怪了！你看，百姓們逃都逃不及，你快去看看吧。」

聞言庭路這才正色，望了一眼遠處的山路，還真是，好些個樵夫都驚慌失措地從山裡面跑了出來，估計是真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瞧了好一會兒，庭路又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爺兒您不去捉妖嗎？」阿白疑惑不已。

他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地回望皆是好奇疑惑的全庄人目光，「我們不是出來玩的嗎？更何況咱們清靈庄什麼時候做無報酬的好事了？他們又沒來請咱們幫忙，幹嘛費力不討好？」

這話倒說得在理。

大夥兒便又齊刷刷地看向了大莊主庭紳，沒辦法，他們還都沒見過真正的妖怪長什麼樣，一個個都好奇著呢，這會兒好不容易遇見了，哪能這般輕易就走了？怎麼著也得看個新奇才行呀。

「咳，那個，五弟啊，咱們清靈庄偶爾也得做做好事，不然讓江湖上的人真得說閑話了。」庭紳說的倒是一臉嚴肅。

庭路瞧了瞧這些人的臉色，黑下了臉，這些人就是想看熱鬧而已吧？

這莊裡的人個個都是各方各面的絕世高手，他倒也不是擔心他們的安危，畢竟一到關鍵時刻這些人一定跑得比誰都快。

「行吧，你們自己多注意些便是了。」

說罷，庭路已經率先腳尖點地望山間飛去了，隨即身後一大庄人便一個個都飛身而起緊跟在他身後過去。

那裡的百姓後來說起這件事來，都說這妖物定然是功力非凡，只見當時天空一暗，黑央央一大群飛過去，定是天兵天將出來捉拿妖物了。

可誰曾想到，其實出手的只不過就是領頭的庭路，而後面的那一大群，皆是飛去看熱鬧的呢？

更何況那妖物也不過就是一頭已經被打傷的野豬妖罷了。

庭路一見它便毫無鬥志了，這豬妖早已不知被誰重傷，妖力連個剛成型的兔妖都不如，更是對人毫無威脅，就是面容可怖了些，自然也就嚇得那些百姓匆忙逃離。

眼見著庭路要離開，全庄人閑不住了，這怎麼著？瓜子還沒嗑呢，這熱鬧就沒得看了？

哪知還沒等他們攔住庭路，身後的那頭豬妖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直直地向庭路闖了過來。

「五莊主——」「小路——」「五弟——」

各式各樣緊張的稱呼頓時喊了他一聲。

庭路駐足轉身，握拳抬手便正好打在它的鼻頭上，那豬妖生生被打得後退了好幾步。

「為何？」他凝眸，冷聲問了它一句。

豬妖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並沒有回答他，庭路便踏步向它走去，皺起眉頭，手從腰間取下短匕首握在手中。

在它面前站定之時，將匕首緩緩出鞘，眼神凌厲，「我問你為何非得引起我的注意？」

匕首在陽光下閃閃發著光，豬妖心下怵然，它自然是認得這匕首，並非普通匕首，是世間第一除妖師陵平所鑄，喚為散魂離魄，被它刺上一次，它可就直接魂飛魄散了。

「我說我說！我想讓你收了我，我一定會為你效命。」豬妖連忙開了口。

庭路打量了下它的傷口，似是明白了過來，冷笑著問它：「是將你重傷的那蛇妖讓你這麼做的對嗎？」

聞言豬妖連忙後退了好幾步，有點驚慌地解釋：「不不不，不是，我這傷不是清公子傷的……」

話剛出口，它就懊悔地沒再開口。

真是個豬腦子！

躲在暗處的清珩暗罵一句，而後又意識到，哦，它是豬妖，本來就是個豬腦子啊！

庭路沒吭聲，眼色卻更為冷冽了，餘光瞥過樹林的某一角落，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來，手中的那把匕首毫不猶豫地就刺入了面前的豬妖身子里，只消片刻，面容醜陋的那頭野豬妖就瞬間化為烏有，不復存在了。

清珩身子一僵，他知道，庭路是故意的，他情願殘忍地殺了也不願意接受他送去的幫手。

除妖師雖名為除妖兩字，可實際上，除妖師幾乎是靠收服一個妖怪然後讓它成為自己的幫手從而增強自己的能力，除非是惡劣到不肯臣服的妖物，他們才會選擇將它殺掉。

這幾年，他暗地裡幫庭路收了好些個妖物送去，可不管是他明裡暗裡送去的，還是讓它們假裝被庭路發現的，沒有一個妖被他收下。

庭路擦了擦殘存在散魂離魄上的血跡，將它收了起來，輕聲開口：「別再做無用之事了。」

也不知是在跟清珩說，還是跟自己說。

他分明知道清珩就在附近，可他還是自欺欺人不願去見到他，因為，一旦見到了清珩，他就必須得，殺了他。

可是庭路卻也清清楚楚地知道，相見這一天，總會到來。

所以一直在逃避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在做無用之事呢？

03

原本看熱鬧的眾人，望見庭路如此不同尋常的一面之後，自然沒誰會去多嘴再去問上一句這清公子是誰。

全莊上下，誰都不敢去問庭路在回庄之前的所有事，只知道五莊主庭路自小在外跟著他師父陵平修行除妖之法，鮮少回庄，直至前些年陵平離奇去世，他才被老莊主尋回了清靈庄。

剛回庄的那半年，庭路不曾踏出過自己院門一步，整個人更是十分萎靡不振，老莊主他們真怕他傷心過度就這麼去了。結果半年之後，他卻恢復如常，常住清靈庄，為清靈庄開闢了收妖斬魔的生意來。

只是，對於那些事，庭路閉口不言。

「好了好了，妖也看完了，咱們還是繼續趕路吧。」見氣氛不太對，庭紳出聲提議，隨即便應得好些人的附和。

庭路眼中的冷意散去，笑了笑無奈地斜睨他們一眼，跟在他們身後準備離開。

可周遭寂靜了好一會兒，轉而卻爆發了強大的妖力氣息來，原本要離開的庭路駐足，身子僵住，瞳孔微微睜大，有點震驚。

見庭路沒跟上來，大夥兒也停下了腳步，庭紳不解地問他：「怎麼了？五弟。」

「沒……沒什麼，大哥，你們先離開吧。」

「怎麼了？難道還有妖怪嗎？」庭紳見庭路的臉色不太對，繼而正色瞧了瞧周圍。

庭路蹙眉，「是，而且這個妖怪妖力太強，我可能保護不了你們，更何況，他是為我而來。」

庭紳還想說些什麼，可庭路一個眼神他也就沒再說什麼，帶著全庄人率先離去了。

待旁人皆離去之後，庭路才轉身直盯著地面上那條青色的蛇，「你可知道你在我面前現身代表著什麼？清珩。」

青蛇吐了吐信子，向他緩緩移動，「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是庭路，我情願死在你手下也不願日日見得到你卻不能靠近你，不能跟你說一句話，這比讓我死更難受。」

庭路後退了好幾步，拔出散魂離魄指著它，低聲吼道：「阿珩你別逼我！」

話音落地卻是紅了一圈眼眶，而青蛇就在這句話後升起一團白霧，散去後便化成了他日思夜想的那副面容。

手一抖，散魂離魄竟生生掉在了地上。

清珩彎腰下去，拾起那把匕首，將刀尖面對自己，匕首柄放回庭路手中，緩緩笑開了去，「沒事，庭路，殺了我吧，你師父死在我姐姐手下，我死在你手中，正好還了命。」

提及陵平，庭路渾身一震，眼色複雜地望向清珩，猛地收回匕首，入鞘。

「清珩，你未危害過世間，我不會公私不分。再說，」庭路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冷冷看向他，「即便是要殺你，我也要先殺了你姐姐，她才是殺我師父的罪魁禍首！」

「庭路，我姐姐她……」清珩皺著眉頭想要解釋些什麼。

「你還想給她找什麼借口？逼不得已？你我親眼所見她殺了我師父你還想狡辯什麼！！」庭路憤恨不已，加重了音量。

清珩低垂著頭，沒再開口。

「我師叔說得對，妖就是妖，你待它再好，它終究還是會回歸本性。」庭路冷笑一聲，從衣袖間抽出捆妖繩來將清珩禁錮住。

清珩毫無反抗之意，任由他將自己捆得死死的，眼神凄憫，「庭路，我……」

「夠了！我不想聽你說廢話了，告訴我，清蘇在哪裡？」庭路伸手緊扣住他的喉嚨，紅著眼睛問。

清珩別開眼神，庭路手下的力道像是對他毫無影響，輕聲問道：「若是我不說呢？庭路，你要殺了我嗎？」

庭路加重了手裡的力道，咬牙切齒地回：「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呵呵，對，你敢殺我，你想殺我。可是，」清珩回過頭來，看著他輕笑，「你下不了手啊。」

「清珩！！你說不說！」庭路鬆開手，轉而揪起他衣服前襟，大聲吼道。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告訴你的，她是我姐姐啊，庭路。」清珩苦笑，「所以我幫我姐姐抵命不好嗎？你殺了我，就別再去找我姐姐了好嗎？」

「不可能！」庭路將他狠狠一推，手一伸收回了捆妖繩，轉身便要離去，「看在咱們以前的交情上，我就放過你這一次，希望你別做危害人類之事，更希望我們最好別再相見，不然下次我不會手下留情了。」

清珩癱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他走出自己的視線，真是，天知道他鼓了多大的勇氣才敢跟庭路見面，更是打算和他斬斷這些年的所有恩怨，他也是真的做好了死在庭路手下的準備。

但庭路啊，原來你比我還怯懦。

04

自從野豬妖那事過後，一路上庭路總是悶悶不樂，失魂落魄的樣子。

就連他最愛的糖葫蘆，都不愛吃了。大夥兒知道他不對勁，卻也沒敢多問。只好時時多注意些他，生怕他一個想不開就又成了剛回來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來。

庭路對他們那明目張膽的「注意」哭笑不得，可自己興緻確實不高，也就隨他們去了。

清珩的出現讓他一下慌了手腳。

他還沒做好準備，清珩就這麼出現在他面前，讓他這幾年來假裝的不在意全部都擊潰了。

他五歲之時便跟在了陵平身邊，而那時，陵平還不是世間第一除妖師，他的身邊只有清蘇一條蛇妖。

清珩那會兒還是個剛學會化成人形的小蛇妖，跟在清蘇身後。

庭路和清珩就是從那時候就開始形影不離，清蘇和陵平在前面捉妖，他們兩個就在後面玩玩鬧鬧。

平日不和妖怪打交道時，庭路就跟陵平學習除妖之法，而清珩就在旁邊跟著清蘇修鍊。

那是庭路記憶里最開心的一段日子了。

清蘇和清珩並不是陵平收入的妖怪，僅僅只是甘願跟在他們身邊罷了。那會兒陵平的師弟也就是他的師叔還警告過他們，最好先將這兩個妖收服再帶在身邊，不然遲早會有禍端。

然而陵平並不願意這樣做，說是相信他們。庭路自然也是相信的。直到後來，他才知道他和師父錯得有多離譜。

十八歲那年，他和清珩偷溜出去外邊遊玩，過了好幾日回來，卻發現陵平面色慘白躺在屋中央，明顯是被妖怪吸取了精力之狀。

兩人正要上前查看之時，陵平卻給他們使了眼色，讓躲起來。

這一躲，就徹底改變了四人之間的關係。

兩人親眼看著清蘇走進了屋子，而後吸取了陵平的最後一絲精力，更是徹底奪了他的性命。

庭路怒極，趁其不備欲殺之，卻被清珩擋下。

「你幫她？她殺了我師父！」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這個前一刻還在跟自己山盟海誓的人。

清珩眼裡卻不曾動搖，「可她是我姐姐！」

到最後，清珩還是選擇了他姐姐，即便是在親眼所見清蘇殺了陵平的情況下，他還是選擇了清蘇。

這才是庭路最恨清珩的地方。

他跟清珩那會兒正好是愛意正濃的時候，雖然瞞著師父和別人，可庭路其實想過，若是有一天，即便是眾人都反對兩人在一起，他定然也要毫不動搖地牽著阿珩的手走下去。

當時就算是清珩讓他去摘天上的月亮，他也會不假思索地去想辦法。

可是啊，就是這個讓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卻在關鍵時刻，站在了他的對立面，成了他的仇人。

從此以後，他沒了師父，沒了朋友，也失去了，最愛之人。

他活下去的意義便只剩下：殺了清蘇為師父報仇！

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自己對清珩的感情，他終究還在抱有一絲念想。

05

「五莊主！不好了不好了！！」

剛收到消息的阿白咋咋呼呼地喊住最前方的庭路，也打斷了庭路的回憶。

停步，回頭。

「又怎麼了？半個月前你們不是都見過妖怪了嗎？」

「不是不是！這次不一樣！是正事！」阿白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你看，這是小莊主從莊裡傳來的消息，說國都最近出現了妖怪，專吸武力高深之人的精氣，已經有不少武林人士遇害了，小莊主也確實從來求助的人身上感受到了妖氣。讓你趕緊回去捉妖呢！」

聞言庭路正經了臉色，認真地看了看庭繆傳來的內容，立馬便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跟大夥兒告別回城。

「五弟！除妖完了後記得要收報酬啊！喊價喊高些！別跟小繆一樣不在乎銀兩呀！」庭紳最後還不放心的囑咐了一句。

庭路黑著一張臉沒理他，半個月前是誰說要做無報酬的好事了？

他們本就已經走了一個多月，離國都已然有了好一段距離。

庭路沒有阿白那般能堪比瞬移的輕功能力，不能在幾個時辰之內便趕回國都，饒是自己已經用盡了法力趕路，到了國都也已經是三日之後了。

果然整個國都被烏煙瘴氣的妖氣籠罩，一片陰暗。踏入城門，路邊的行人臉上皆是頹靡，看來這妖怪定然是妖力強大。

再向前走近了幾分，感受到妖氣越來越重，估計是妖怪所在之處了。

這妖怪戾氣太重不能收服，只能靠與其相鬥除掉它。

庭路拔出散魂離魄做預備姿勢，快速趕到妖力最重之處，抬手正欲偷襲之時，卻在看見清珩的臉頓時僵住了身子。

匕首停在了離清珩約莫半厘米之處，清珩回頭看見庭路眼裡的殺意之時，心猛然一沉，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什麼，就被庭路一掌打得後退好幾步，更是吐出一口血來。

「清珩！為了讓我殺你，你竟然可以犧牲掉這麼多無辜之人的性命嗎？」庭路眼裡滿是陌生。

清珩眼中閃過一絲不解，隨即看看著遍布的妖氣，頓時又反應了過來，愣了好一會兒，大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來，庭路已經不相信他了。

不，應該說，從那個時候起，庭路早已不相信他了。

罷了罷了，相信與否又能如何？反正他說的也並非全錯，他本來就意欲讓庭路殺了他。

「是啊，庭路，我殺了這麼多人，我做了危害世間之事！你該為民除害，你該將我殺了不是嗎？」清珩邊笑邊故意承認了這誤會。

總歸那妖怪早已被自己除了，這國都已會恢復如常，至於庭路知不知道真相，又有何關係呢？

下一刻庭路就已經毫不客氣地施展了除妖之陣，將清珩困於陣中。

待清珩被打回原形，他竟絲毫未曾猶豫便將散魂離魄刺入了青蛇腹部。

「啊——」

清珩痛苦地大吼一聲，蛇身掙扎了好幾下，終於沒再動彈，只是那雙眼睛卻直看著庭路死活不肯閉上。

到最後，庭路臉上都未曾鬆動下來。

清珩終於徹底放棄了，就這樣吧，能死在他手裡已經夠了，庭路，我終於不欠你了，又有什麼好不甘的？

「其實，我姐姐早就死了。」

「我帶她離開後她就自己灰飛煙滅了。」

「庭路，都怪我，若是當時我沒有攔住你，你用除妖術除去了我姐姐身上的惡妖，那麼你師父還有可能復活，我姐姐也不會傷心過度選擇自毀。」

「都怪我，都怪我。」

「我終於還了你師父這一命，也終於還了你這些年的恨。我不欠你了。」

「庭路，對不起。」

「庭路，庭路，我好想你。」

「庭路……再見了……」

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清珩徹底化為魂灰，消逝在風中。庭路還維持著剛剛的姿勢，不曾動過半分，手還握著散魂離魄。

「啪嗒」一滴淚掉在匕首上。心臟被驟然收緊，酸澀哽在喉嚨，讓他喘不上氣來。

「您就是清靈庄派來收妖的大師吧！多虧了您事先派來的蛇仙大人，這狼妖才得以提前消滅！真是感謝真是感謝啊！！」

一群百姓跑著過來，在他身邊不停地要磕頭感謝。

可卻看見這大師在聽見這話後，竟猛然哭得不能不已，對著空氣跟中了邪似得大喊什麼阿珩，哭了好些時辰後，他又呆住了，轉而失笑，嘴裡不停念叨著自己在做夢。

「完了完了完了，大師莫不是被妖怪傷了腦子吧？」

「這可完了，快快快，快去通知清靈庄的人！」

……

人群又一蜂窩散了。

06

庭路已經六年沒有出過自己院門了。

莊裡的人急得不行，卻又闖不進去，庭路在院前設了所謂的什麼結界，非除妖師不能解開。

清靈庄在江湖廣發告示，請天下會解結界的除妖師來庄。

六年之後終於尋到了能解他結界的除妖師。

解開之後，大家急忙進了院子，卻被裡面的場景嚇得不敢再踏入一步。

裡面爬滿了青蛇，而庭路坐在地上，手中拿著一串糖葫蘆，笑著逗地上的青蛇，嘴裡喊著：「阿珩，你看這是你最愛吃的酸葫蘆，快點出來呀，別跟我玩了。」

沒人知道這裡面的青蛇從何而來，也沒人知道他手裡的糖葫蘆從何而來。

「這些蛇都是妖嗎？」

他們問這名除妖師，可他只是蹙眉搖頭，「不，這裡所有的蛇都沒有任何靈氣，也不能修鍊成妖。」

庭路卻對門口的眾人視若無睹，繼續小心地在蛇堆里徘徊，一會兒跟這條青蛇喊阿珩，一會兒又搖著頭去找另外一條青蛇。

「阿珩，你再玩，我就不給你買酸葫蘆了。」

「阿珩阿珩，我錯了，我錯了，你出來好不好？」

找著找著，他卻蹲在地上不再言語了，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神清明，笑了一下，「對了，阿珩不在了，他不會回來了。」

他低頭自己咬了口糖葫蘆，酸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抬頭看著門邊的人，將手中的糖葫蘆抬手遞了遞，分明掉了淚，卻還是傻笑著沖庭紳開口：

「大哥，吃多了甜食不好，吃點酸的吧？」

可沒等庭紳說話，庭路卻又自顧自收回了去，自言自語地開口：「算了，不給你吃了，你一定會扔了，阿珩最愛吃酸葫蘆了，我還是留著給他吃吧。」

他眼裡的那絲清醒又蕩然無存，再次變回了剛剛那個嘴裡不停念叨阿珩的糊塗人了。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迷糊了。

還是，不願意清醒過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