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點。

早已經躺在了床上的岑航翻來覆去始終沒能入睡，鼻腔內彷彿還殘留著那名被稱為嫌疑人卻是十足陌生的氣味，強烈的不安感空前襲來，讓他心底的那點早已被埋藏的正義感一點一點冒出了頭。

坐起身來，拿過手機頓了半秒，還是撥通了電話。

「岑先生？」厲揚琛有些吃驚，不禁又將手機熒幕拿下來看一眼，再次確認來電人。

他剛和金璐的律師又談了很久，金璐的丈夫李輝剛到局裡，進行一些簡單的詢問後就被一個生意電話給叫走了，說是晚點再過來，搞得厲揚琛此刻心情有些糟糕。緩了緩神，他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溫聲詢問：「這麼晚了，岑先生還沒休息嗎？今天白天實在是很抱歉，本來應該我們送您回去的……」

「厲隊長，你還在局裡嗎？我現在趕過來想跟你談論一下這件案子，有點不對勁。」岑航打斷了厲揚琛的客套話，直入正題，一邊已經掀開被子，開始穿戴，他總覺得還需要再去確認一些東西。

原本就對金璐異常的沉默反應有所懷疑的厲揚琛這會兒眉頭跟著一蹙，抬眼看向了單面鏡後的金璐，她還是一副冷靜模樣，就像只是在家裡坐著發獃一樣。

「嗯，好的，我讓向錚來接你？」厲揚琛打開門準備去喊向錚。

岑航卻笑了笑，「不用麻煩了，我自己開車過來吧。」

厲揚琛的動作頓住，還沒來得及反應岑航原來會開車這件事，就已經被審訊室里突然失控的金璐吸引了注意力——本來安靜的金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跳起來大哭大鬧，毫無方向地在狹小的審訊室內奔走衝撞，嘴裡不停地在念叨著一些話。

「這怎麼回事！趕緊拉住她！快點！許萱你進去，趕緊的！」厲揚琛急忙沖門外喊了一聲，跑著去審訊室的同時跟岑航說：「那行，岑先生你自己開車小心點，我這邊出了點狀況，你到了再說。」

「嗯。」

岑航自然也聽到了厲揚琛那邊的動靜，不免有些擔心，匆忙拿上大衣和車鑰匙就往地下停車場去，直到打開車門，猛然被緊閉許久的陳舊空氣竄入鼻腔時才想起自己沒戴口罩，只是這個時候他也顧不上許多，打開了四扇車窗玻璃透著氣，徑直將車開了出去。

沒戴口罩的世界是岑航很久都沒有嚐試過的，開過每一段路都充斥著許許多多難以言喻的氣味，一股又一股的氣味順著風力鑽入，關上窗則又是長久未透過氣帶著些腐朽霉味的車內空氣，這讓岑航簡直有些進退兩難，最終還是選擇開著窗，至少外面的氣味不至於讓人心堵。

十點鐘的市中心依舊車水馬龍，經過商業街路段的時候居然還堵了一小段路。

岑航伸手捂住鼻子，也依舊抵擋不住從指縫流入的氣味，各類小吃的香味、各個路人身上的香水味和各間商鋪里的各種味道摻雜在一起，形成了獨屬於這段路的綜合氣味。

堵了好幾分鐘的車流終於開始緩緩移動起來，岑航鬆了口氣，正準備跟上前一輛車，下一秒卻陡然被對面而來的一輛車驚得踩下了剎車，他甚至都沒轉頭去看對面，立馬就已經關上了車窗，將自己的臉龐隱藏在車窗後面，回過神來時，他才發現自己手心已經起了一層薄汗。

後面的車接連按響了喇叭，岑航仿若渾然不覺，冰涼的冷意從腳底直升頭頂。

是他嗎？是他吧，錯不了，那個氣味一輩子也忘不掉的，那是只有那個人的科研室才有的藥水味。他回國了？他沒有被定罪嗎？他為什麼會來省市……是查到了什麼嗎？

一時間，岑航的腦海里已經升起了無數的問號，顫抖著手緩慢將車駛向路邊的臨時停車位停好，顧不得此刻的時間，立馬就掏出手機給在鄰市的哥哥打了電話，「哥，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麼陌生人來找過你們？」

「小航，這麼晚了你說什麼呢？沒有啊，怎麼了？」那頭的岑宇似是剛從睡夢中被攪醒，聲音帶著些迷濛。

岑航落了心，伸手捻了下眉心，「沒有就好，哥，如果有人來找過你們，一定要馬上打電話告訴我。」

「嗯。」岑宇大概是清醒了過來，頓了下，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又問：「是六年前的那件事？那個人回來了？」

「希望是我聞錯了吧，哥，你別太擔心。」岑航眉頭皺得極緊，心裡明白更大可能就是他確實回來了，想到這裡，他不禁露出自嘲的笑臉來，他人生中利用這項超乎尋常人的能力做過的善事也就這麼寥寥幾件，可似乎每一件帶來的後果都不是什麼好事，善有善報這四個字好像從來沒在他身上出現過。

「什麼叫我別擔心？小航，如果他真的回來了，那你就危險了。要不你回來吧？待在哥這裡，我找幾個保鏢朋友跟著你。」

「哥，你別大驚小怪，沒事的，我就是隨便問問，你知道市中心什麼人都有，氣味也重，沒準就是某些氣味混合在一起就恰好湊成了那種氣味，我也不是神人，出錯也可能的嘛。」隨意安撫了幾句過後，岑航沒有給哥哥再開口反駁的機會，利索地道了晚安：「好了，打擾你休息了吧？趕緊睡，我先掛了，晚安。」

深呼吸幾口定下神來以後，岑航重新啟動車往省廳警局去，再次打開窗戶的時候，那抹氣味已經被撲擁而來的其他氣味掩蓋了過去，只要不去特意尋找，已經聞不出那些痕跡來了。

省市警廳內這個時候燈火通明，岑航一路走來，能看見不少人還在忙進忙出，路過刑偵一隊辦公室時，差點沒讓他嗆個半死，煙味透過門縫鑽了出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增多上升，讓人不禁懷疑裡面是否出了火災，不過岑航只聞到了普通香煙味，看來是起火的可能性不大。

「岑先生你到了？哎，沈隊他們看來又在裡邊駕雲呢，得虧這517案沒給我們隊，不然得愁死。」向錚從旁邊的二隊辦公室跑出來接岑航，見他停留在一隊門口，笑著解釋了一句。

岑航轉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淡淡點頭過後沒多說什麼，跨過了一隊門口，跟著他進了隔壁。